通往临安城的官道上,一辆晃晃悠悠的破车由一牛一马齐拉着缓缓行了一路。
赶车的人器宇轩昂,就算坐在破车上,也端的是一派渊渟岳峙的气度,清贵非常。车厢里坐着一个极为美貌的瞎子和一个面目温和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手执书卷,眉头微蹙,口中还念念有词:“夫气之在脉也,邪气在上,浊气在中,清气在下。故针陷脉则邪气出……故曰:皮rou筋脉,各有所处。……损不足而益有余,是谓甚病。……”
忽然视野一亮,原来是唐悱卷起了车门前垂下的竹帘,逆着光,段灵枢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递过来的一只水囊。
“车行得慢,路上也没什么尘土了,帘子还是卷着吧,省得你看书费眼睛。”唐悱见他不动,又晃了晃水囊道,“喝点水吧。”
段灵枢这才跪起身接过,自己却没急着喝,而是递给陆离:“阿离,喝点水润润喉吧。”
陆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那唐悱不悦道:“人家不用你Cao心,你没看他腰上系着水袋呢吗?你看书还总爱念出声,嗓子不干吗?”
陆离明白自己这是被嫌弃了,只得讪讪地冲段灵枢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
段灵枢没那么多心思,看了一眼陆离腰间的水袋,新奇地说:“咦?你这个水袋该不会是自己缝制的吧?比外面卖的可Jing巧多啦!这硝制的手艺,这缝线的技术,啧啧,没的说。”
陆离恍然地抚了抚腰间的牛皮水袋,轻声道:“是一个……朋友,送的。”说着也取下来抿了一口,不喝水还不觉得渴,一喝水才发觉嗓子干得冒烟,于是又多喝了几口。
两人都喝了不少水,结果就是——
“阿悱,你把车停一停。”段灵枢忽然皱着眉说道。
“怎么了?”
“我……我想去方便一下。”段灵枢苦着脸道。
于是,唐悱在半道上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停车,然后陆离和段灵枢一起去路旁的灌木丛后面方便。等他俩身影消失后,唐悱随手捡起路上的一块小石子,朝旁边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掷去……
等到段灵枢和陆离又一同回来,只看见唐悱仍是一个人抱臂坐在车辕上,一条腿支起,一条腿耷拉下来,嘴巴里还叼着一根草jing。
段灵枢笑着走上前去,十分顺手地把那根草jing给他薅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赶路啦,阿悱!”
中午日头正是毒烈的时候,他们进了临安城,唐悱提议先吃口饭,但是段灵枢觉得还是先看病人比较重要,于是一行人按照帖子上的地址,七拐八拐地才找到一条Yin暗狭窄的小巷子。
段灵枢看着巷子里堆放的乱七八糟杂物和未及排出的臭水,感叹道:“没想到临安城这么美的地方,也会有如此破败的陋巷啊!”
唐悱道:“哼,越是繁华富丽之地,就越是有其藏污纳垢的腌臜所在。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巷子太窄,牛车进不去,三人只好将车停在巷口的空地上,再步行过去。
段灵枢敲了敲那扇破烂不堪的小门,没人应声。又加大力度敲了一阵,才听见里面遥遥响起一个懒散的男声:“谁呀?”
段灵枢连忙答道:“我们是白鹿谷的,来上门义诊啦!”
里面窸窸窣窣一阵响动,然后门开了个缝,一阵旱烟味呛鼻扑来,一个打着赤膊的汉子站在门后,用那双吊梢三角眼从门缝里瞥了一眼,没动。
段灵枢只得奉上名帖道:“这位……大哥,我们真的不是坏人。不知是谁需要问诊啊?”
那汉子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名帖,没接,却总算是开门让他们进屋了。
三人进屋后发现,这才叫真正的家徒四壁啊,一张破床上连个草席都没有,躺着一个女人,不知死活。
“这……”饶是段灵枢平日里恁地多言,此时也不知说些什么了。
那赤膊汉子将熏得发黑的烟枪搁嘴里吸了一口,懒懒地吐出一团呛人的烟雾来,朝那床上躺着的女人努了努下巴,这才开口说道:“我婆娘,病了,看看怎么治。”
“……”段灵枢只得讪讪地走上前去给那女人诊脉。
一番望闻问切后,他皱了皱眉,纠结之下还是对那汉子道:“尊夫人得的,是花柳病。”
“嗯,我知道。”那汉子道,“你们白鹿谷问诊不是不要钱么。”言下之意就是等着捡这个便宜了,不然是不会特意花钱求医的。
“……”段灵枢好脾气道,“这花柳病若是女子得了,一般都是由丈夫传染给她的。您以后如果仍然流连烟花之地,她的病就算治好了,也还是会反复发作的。”
那汉子却笑了:“你看我穷成这样,哪里会去那种销金窟啊?”
段灵枢惊讶了:“这……难道是尊夫人在外面……”
那汉子又吞了一口烟才坦然道:“我们家穷,就指望着她接散客挣几个钱。自从得了这个病,谁也不敢来找她了,我说你要治就赶紧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三人这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