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种了一棵木槿,其中一个车夫跳下车,从怀里抽出一根一尺长的白色缎带,然后爬到木槿树上,挑了一根枝叶稀疏些的枝丫,将缎带缠在枝丫上。
萧容刚生产身子亏损,又经这番颠簸劳顿,身体有些吃不消,她依在车壁上,骨头像是散架了一样,也不知是哪里疼。
“还受的住么?”李致隔着帘子望她,问。
“……”萧容不答。
“等等,我去给你煮些热水。”李致将帘内未动过的水囊拿出,正准备走,又停下,将包子也拿了出来,这才跳下马车,在一个车夫的帮助下,在河边的草地上生了火,用准备好的陶罐煮好热水,蒸热包子,又用碗端上马车。
他将包子与热水送进帘中,见她依旧不肯动,轻吐一口气,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樵夫都懂的道理,阿容如何不懂?”
萧容僵了僵,疑惑地掀开盖在脸上的大氅,朝李致看过去,他有多久……没称呼过她阿容了……
“你若死在这里,才是真的一无所有了。”李致浅淡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口气不缓不急,慢慢从怀中掏出一支信笺,朝她递过去,“这是我去年从书册里发现的。”
“……”萧容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他递来的是一支白绿信笺,她心里跟着狠狠一坠,劈手将他递来的东西夺了过来!双手护着,藏进怀里!
当年少女心事,今日才得以见光。
“抱歉,以前我不知……”李致低低道。
“出去!”萧容闭上眼睛,抢先斥道。
李致敛目,顿了片刻,依她所愿,下了马车。
空空车内独留她一人,萧容缓缓摊开手心,微弱的阳光隔着帘子透进来,掌心里的信笺已经被她捏得皱巴巴的,绿色的花纹绘着几根修竹,竹叶飘飘而落,上面的字依旧鲜艳如新: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十六岁少女第一次壮着胆子说出心事,第二天,晴姑姑就死了,第三天,她的大哥哥也变了。
如果这是写下这支信笺的代价,那么,她宁愿当初从未动过这该死的念头。
举兵造反
靖王府,守卫森严。
厅内坐着二十多名官员,一直唇枪舌剑讨论到深夜,才各自从偏门乘马车离开。
残羹剩酒,香炉烟散。
靖王负手走到庭中,仰头望着天上半轮明月,问道:“魏先生,你神机妙算,屡次劝本王动手,本王却执迷不悟,错失良机。如今态势斗转,朝中大臣被他笼络近半,依你所见,本王现在还有几分赢面?”
身着白裘的男子姿态恭敬,在如水月光下自信笑道:“王爷无需太过担忧,现在依旧为时不晚,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您的支持者更多,加之民间正在闹灾,只要您登位以后施行仁政,广济天下,裁减赋税,必然功垂千秋,而后世之笔,自有论断。”
靖王手里盘着核桃,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本王听那许太医说,皇帝用药一月有余,脉息残存,最多撑不过这三五日。原本他膝下无子,若就此大去,也省了本王的麻烦,可那董氏看似柔弱,却是个命硬的主,本王让人在她的饭食里加寒苓粉,又趁着冬日将她推入冷池,可她腹中之子竟还能活着生下来,看来是上天也在眷顾那个孩子……与他争夺皇位,算不算违逆天意?”
魏先生云淡风轻道:“小人记得王爷年轻时征战,意气风发,即便以少敌多陷入绝境,却当万人举剑而喊:‘天意亡我,我便亡天’,靠一腔不败热血,带百余人杀出重围,创造出一个惊世神话!小人为此慕名而来,对王爷之魄力深信不疑。王爷是未来的人皇,自当与天地并肩,受万民敬仰,为当世活佛,即便苍天有灵,仙佛有眼,也无权干预人皇逐鹿中原,无力阻碍王爷问鼎天下!”
靖王听着听着,老去的眉眼缓缓笑起来。
眼前仿佛又一次出现曾经年少岁月,还有那一道永远站在他前方的伟岸背影。
天意亡我,我便亡天!
如此大逆不道的狂妄之语,也只有那个人说得出来。
而今,这句话却在世间流传为自己的少年狂言,而那个真正意气风发睥睨众生的少年,早已化为尘土随风而去。
若冥冥中自有天意,那么天意也是向来站在自己这边的!
靖王手里停下的核桃继续盘起来,他干咳一声,道:“但万将军与中书令白大人说得也不无道理,若能扶太子登位,较之显然更为稳妥。”
“那只是缓兵之计,太子终究是要长大的。”魏先生叹道,“此前皇帝意图招流民入伍,建立自己的军队,刚好就扎营在邯阳城外,足以窥其祸心!倘若王爷没有及时动手,恐怕那些军队,现在都围在靖王府外了!”
靖王闻言陷入沉思,魏先生口中所述,正是他心中所忧。
想起十五年前,李言修三岁时,看上去极为可爱讨喜,然而可爱聪明的孩子一旦长大,那便是养虎为患,后患无穷!
“本王的兵都在北疆,一时半会儿调不到邯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