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妙央还未及反应,倒是宛童动作迅速地朝地上一跪,膝盖与地板碰撞磕出清脆又沉闷的声响。
“求陛下恕罪。”
他像是很久没说过话,吐字缓慢,嗓音嘶哑,音调板正得有些呆滞。
垂在大腿两侧的双手已然紧握成拳,全身肌rou绷得紧紧的,从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仓皇和刺痛。
陈妙央这时也哭得花枝乱颤,哽咽着为自己辩解:“陛下,妾身……妾身从不曾与他有过私情,求陛下怜妾一片痴心,不要……不要将妾身送与他人……”
说到最后,她害怕得浑身颤抖,连牙关也打着颤。
面对这两人的惨状,皇帝却一言不发,负着手从床上走下来。他并未着鞋履,双足踏在玉石做的冰冷地板上。陈妙央要跟着下去,被他按回到帷帐中。
“好好歇着。”语气温和平直,却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陈妙央听了这话,只好战战兢兢地跪在床上,不敢再动。
宛童垂下的视线里只能看见那缓步走到自己身前来的赤裸双足,行走间宽大的道袍下摆摇曳如浪,一双宛如白玉雕成的纤瘦足踝在其中若隐若现。
皇帝并非有名的美男子,也早已不复青葱年纪,虽然容貌看起来还不太老,但已有了些皱纹,皮肤倒还没怎么松弛,但也不如少年那般紧致光洁了。
但这双玉石般的脚踝却还白皙美丽得一如往昔,像是初生的竹节,平滑细腻,瘦硬清峭,竟似还残留着几分少年朝气,令人想见这人几十年前的潇洒风神,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夭矫不群。
顺着足踝往下看,是苍白的脚背和纤直的脚趾,指头颗颗圆润如樱桃,只是色泽淡白得有些病态。脚背尤其瘦削,仅薄薄的一层rou贴着骨头,鲜明突起的青筋宛如活过来似的蜿蜒其上。
宛童越发浑身僵硬,不知想到什么,伸出两只手放在地上,rou掌朝上,低声说了三个字:“地上凉。”
皇帝并不理他,只是自顾自道:“别急着认莫须有的罪。即便是有,朕也给你这个机会,恕你无罪。”
这是他第一次在青年面前自称“朕”,以显示天家的无上威严,尽管如此,皇帝的眼底仍然浮着淡淡的怜惜。
那也是他心中最后的一抹柔软——面对自己的血脉。
二十年前,他曾被人下过迷情药,机缘巧合之下强行临幸了席风遥的母亲。这事席夫人一直瞒着,十五年后终于瞒不住,被席家知晓。事关自己的声名和一桩秘密,皇帝决定暗中处理掉席家。
是席风遥亲自求情,他才勉为其难地放过了这一家人。但那时他还不知道席风遥就是自己的血脉,席夫人泣血陈诉,说自己从未被席仲徽碰过,他自然不信,席夫人说席仲徽是个天阉他才勉强信了几分,但仍然存疑,便让席风遥入了宫来。
直到如今,风遥已经长大,眉眼渐渐显露出与几个皇子相似的模样来,皇帝才终于确信无疑。
这就是他的孩子。
宛童极力压住了紊乱的呼吸,慢慢抬起那颗永远低垂的头颅,注视着眼前的圣明天子,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君父眼底的复杂情绪,那几乎称得上是慈爱了,对这样一位杀伐果决从不手软的帝王而言。
他果然是老了。宛童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瞬间揪紧了似的痛,肝胆欲碎,嘴角颤抖着往下一撇,仿佛要哭出来似的,强忍悲伤说道:“宛童只愿终身跟随陛下,保护陛下安危,余事皆无挂怀。”
他说完便又低下头,苍白的脸色隐隐发青,嘴唇也不再有一丝血色。
皇帝脸上没有丝毫喜意,又道:“你既不想再做回席风遥,朕也不便强求,那你可愿做我的儿子……”
在青年拒绝之前,他蹲下身,将手掌放在对方的头顶轻轻抚了一下,声音沙哑,却含着异样的温柔:
“……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寸步不离地守着?其实,现在这样不也可以么?但这是皇帝亲口承诺的,便显得格外不同,是一种更为亲密的关系,勾起他心中的热切与渴望。
宛童为这句话心神恍惚,不能自持,除了同意别无选择。
事实上,皇帝独断专行惯了,也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是做帝王的义子——皇帝自然不能干脆承认了当年强占臣妻的丑事,给这孩子一个宗室名分,但却可以收为义子。
他的子息实在不丰。这数年间,且不说小产的胎儿,便是顺利出生的,夭折者也不计其数。
到如今还在世的名正言顺的皇嗣,只有三位皇子——如今有一位正在叛乱,做了乱臣贼子——和一位公主。皇帝不得不为身后事做打算。他需要足够的后代,需要可以维持这个王朝的皇室血脉。
正沉思间,脚上忽然一轻,随后肌肤便触到一片柔韧的温热,皇帝低头去看,却见青年正跪伏在他身前,用双手托住了他冰冷的右脚放在怀里烘热。
“孩儿……儿臣愿为父皇暖足。”宛童磕磕绊绊地说道。
果然是年轻,血气方刚,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