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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暮午后喝了药便从榻上起来,雪色尚且不算浓郁,零星的雪花瓣子还在飘着。
周管家去忙着府上的杂事,没了宋度在身边细细叮嘱,本该在暖融融屋子里休养的容暮悠然地四处踏步。
从府邸外头的两个石狮子,走到庭院里的假山小溪,明明脸都被冻得发白,容暮也不停下脚步,像是在极力记住什么东西。
暗三不如宋度来得体贴,一路上只知道给容暮撑伞,还是到了晚膳前,周管家过来送汤药时摸到了容暮手中已经冰凉的汤婆子,才自责这没有派人过来贴身伺候。
容暮倒也不在意,默饮着茶水没给暗三半抹眼色。
酉时,日沉。
用晚膳的时候,丞相府有客来见。
暗三不认识这人是谁,但见二人相见,容暮脸上就溢满了笑意,这还是他在送走华淮音和宋度后露出的第一个笑。
清风朗月,一扫先前的沉郁顿挫,也一点也无之前面对自己时的万分讥诮。
看来主子说的对,丞相大人果真不喜有人监察于他。
见容暮有事要谈,兴许谈的还是正事,暗三被一直虎着一张脸的周管家带了出来。
暗三终于不在眼前晃悠,容暮清缓地舒了一口气,戴了一整日的伪善面具终于被揭了下来。
颔首再看周渠,容暮目光沉沉。
“周老板……本官之前拜托的事,可能今夜就要布置起来了。”
周渠皱着眉头,一时之间食不知味。
虽说他手下的商道错综复杂,门路也多,能助容暮暗地离开灏京,可凭容暮现在的官位,陛下怎么可能如此简单的就能放人离开。
等周渠听到容暮轻言他要死遁在火海里,周渠更是大呼不可。
这可是一国丞相,平白消亡在京城,该引起多大的动荡。
周渠想都不敢想。
但容暮坚持,周渠只得应下。
待到饭后,送走周渠的容暮也没急着上榻,顺着丞相府走了半圈,而暗三照例走哪儿跟哪儿。
当容暮找到宫里府上大夫那,这才把人赶了出去:“你在外头候着,本官有私事要同大夫说。”
以为容暮有什么隐疾不方便为外人所听,暗三踌躇片刻,听话的留在门外。
片刻以后,容暮面色如常地出来,无人知他怀旧中藏了些不该藏的东西。
见他出来,暗三又随即跟上。
就像光下的影子,从白天到夜幕都紧紧伴着容暮。
容暮看着天边不停的落雪,以及无需回头就觉察到的跟着他的黑色身影,容暮眼底最后一层寒冰渐渐凝结而起,一抹烦闷涌上心头。
怎么都避不开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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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屋里只闻炭火刺啦的作响声,而外头风雪呼啸。
容暮侧卧在榻上,头枕着腕骨,他已经维持着同样一个入睡姿势快有一个多时辰了。
他鲜少到了亥时还未入睡。
但此刻一直紧跟不离的暗三就在外间,容暮一想到他要被这样曾经刺杀华老将军的人“保护”,容暮不免抿唇发笑。
而楚御衡更是让人觉得好笑,一个要杀他的人说派一个顶尖的杀手扬言保护他,这算什么道理。
屏风外那人的呼吸终于平静了下来,容暮动作轻柔地从枕头下取出迷烟来,整整一包全都投掷到不远处燃烧正旺的火炉里。
倏然间,烟雾缭绕,四散而开。
容暮用提前准备好的shi帕子捂了嘴,怕药量不够,又多投了一些。
片刻后,容暮下了榻子走出屋子。
而月亮门那头周管家远远地等着,他一早就知道容暮的打算,但当这一日当真要来时,他才知自己如此不能忍受。
他自知自己不比宋度,宋度是容暮自己选出来用的人,而他是华老将军两年前暗地里指过来照顾小主子的人。
鲜少有人知华家那个胎死腹中的幺子就是当今的丞相,周管家陪着容暮的时间短些,不过两年时间,可无子无女的周管家真当容暮为自己的孩儿看待。
就因为小主子万分相信他,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由他来办,周管家才不忍心大人下这样的决定。
这么好的大人,怎可日后就消弭于人世间,变得籍籍无名。
“大人真的要这么做么?”
“我还有退路么。”
“大人……”周管家闻言,恍惚语塞。
“周叔切勿这般伤感。”这是容暮第一次唤人周叔,语毕后容暮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这般的亲昵,“我当下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所以我信任周叔,也信任华老将军,但就因我身份尤其特殊,才不得在京中久滞。”
细细同周管家解释着,容暮微微上扬的睫梢上还滚着冬夜的shi润雾气:“我的事……若陛下事后来问,周叔你就敷衍了去吧;若陛下不问……那也无所谓了。”
“好……”
周管家闻言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