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上书,讲各地官员自行筹兵剿匪,成效显著,红巾军已经十不存一。
豆绿摇着大蒲扇凑在一旁看,轻声问:“七姑,红巾军都是难民变的,为什么朝廷不给开仓放粮啊?或者像湖州似的,给他们份搬砖砌墙的活儿,又能赈济,又能防着他们造反。”
乐则柔仔细打量豆绿一遍,看得她一头雾水,“他们但凡有个活路有个差事,肯定就不愿意反了呀。”
乐则柔笑了笑,道:“真真是长进了,这番见地,多少大儒都没有。”
豆绿被说得有些脸红,“七姑别笑话我,我小时候家那边穷,见过有起义的,都是活不下去的人。”
乐则柔赞同地点点头,叹道:“这话不假,要是有个盼头,谁会做掉脑袋的勾当。”
“但现在官府也没有粮草了,都送去江北,想开仓都没得放。”
自从圣旨要各地自行抚民安暴,朝廷粮草就全部送往江北,正康帝拼命拉拢陈拙,想日后凭漠北军与逸王抗衡。
江南江北,一个水深一个火热,哪边都割舍不得。
豆绿打扇的动作停住,咬着嘴唇问:“那推行您的法子呢?湖州现在大约是天下最安定的地方了。”
乐则柔拿小竹签叉起雪白的菱角,不置可否摇摇头,“像湖州似的让人做工发工钱,这个办法固然好,工钱谁出?就算一天给五个铜板,人一多了就不是小钱。”
“官府不出这笔钱,官府想修筑工事只需要征徭役。各地世家也不出,他们直接买人就是,没必要和难民费劲。而且今时不同往日,难民要是聚作一堆极易生事。”
豆绿知道,湖州大多是七姑的产业雇佣难民,但也不敢多用,大部分难民还是去做修路架桥的工作。先领材料做工后发工钱“定买”的法子固然好,但大多数人还是观望态度,连七姑自己都拿不准究竟能到什么程度。
桩桩件件全是乐家的钱,或者说,是七姑的钱支撑着。
眼下越来越多难民知道湖州有活路,纷纷涌来,七姑时常为此盘账到深夜,如行钢索。
因此,豆绿更希望其他地方能像七姑这样做,好歹能分担些她的压力。
她不由抱怨一句,“明明剿匪比安置难民麻烦多了啊,他们宁可剿匪也不愿花钱,真是善财难舍!”
“错。”
豆绿不解。
乐则柔放下已经被吃干净的盘子,坐直身子,挑眉问她:“你猜各地是如何剿匪的?”
那还能如何,戏里面都演,要么朝廷招安,要么官兵剿匪。豆绿眨眨眼睛,不明白七姑为什么这样问。
乐则柔提起嘴角,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他们只需要给红巾军头领田土宅院,加上些金银财宝或者女人,用不上什么力气便能让这些头领‘归顺朝廷’。
余下的人,甜枣加大棒吓唬一通,说几句既往不咎的话,也就散了。
再有宁死不屈的,就拎出来枭首示众,杀一儆百。
红巾军成不了气候,到最后,恐怕还要归顺成为官军。”
后面的话她没忍心跟豆绿说。这样下来,杀十人可比安置十人轻松多了,何必找麻烦。
豆绿是见过世情的,闻言不由又气恨又不服,道:“就没有不肯顺从的首领吗?世上人那么多,总有有良心的。”
“当然有,但这样人极少,往往会被他的同袍出卖。来来回回起义造反,每次走到最后都是拿千万人,换几个首领的荣华富贵。”
不知想到了什么,乐则柔咬牙冷笑一声,讥讽地说:“就算他们反成了又如何?□□皇帝也是反出来的天下,他当皇帝之后,贫民还不是继续受苦。”
上千年桑海沧田黄土丘陵,日光下万事变幻,唯有兴亡百姓苦,古今一理,颠扑不破。
豆绿本来满心不解,听了乐则柔的话更是茫然,偏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想不出,只能喃喃道:“难道只能认命不成······”
可命又是什么呢?
此时一条画舫经过,丝竹声伴着女子歌喉,宛转悠扬荡在水面,还有划拳喧嚷热闹,不久前码头卖儿鬻女的呼号犹自萦绕耳畔。
朱门酒rou臭,路有冻死骨。
这就是个人的命吗?
“凭什么呢?”
乐则柔明显被她的话问住了,好久都没开口。
豆绿暗骂自己僭越,说错话惹七姑不高兴了,“天老爷肯定有天老爷的道理,落地时候就定下来了,谁都没法儿改命。”
“其实,这也不难改。”乐则柔打断她的话,长长吁了一口气,语气如缓缓结冰的河流,“只要改了徭役和士农工商,就没这么多问题了。”
豆绿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一时忘记了呼吸,历朝历代的天理规矩,七姑张口就要改。
日光落在乐则柔眼睫上,她略垂着头喝茶,明暗间瞧不清神色。“红巾军是由难民而来,江南人多地少,无地可种,就有了这么多难民。”
“他们造反,其实是想要土地,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