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屏上的数字一路畅通无阻地往下跳,突然之间穆致知微微转头,大大方方地看着窦杳,端详几秒才开口说:“小杳,其实昨天录节目时,我评价你的那些话,就算抛开节目组的剧本,也都是我个人的真实观点。”
他称呼自己为“小杳”。不是在需要做表面功夫的镜头前,而是在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空间里。
窦杳说不上来自己心头浮上什么样的感觉,只好暂且搁置,专心听穆致知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
“你是有天赋的,在镜头前,是可以展现出不同层次的细腻情绪的,只是……”穆致知若有所思地顿了顿,才像是有感而发地喟叹道,“……只是要将这种天赋在镜头前流畅地连起来,还要多适应、多感悟、多联系。”
“如果你真的想转行,就像我昨天说的那样,可以考虑接一些符合自己性格气质的角色,会让这个适应练习的过程更加地得心应手。”
电梯下降得很快,只够穆致知说这么几句,甚至没留住时间让窦杳好好回应。铁门从两侧拉开,面前是酒店宽大的地下停车场,天花板上灯管连绵亮了一片。
穆致知先一步推着行李箱走出电梯,回头冲窦杳笑了笑算作告别。
窦杳往前快走几步,乌沉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穆致知,沉声说道:“谢谢前辈的提点,我会努力的。”
停车场安静而空旷,回音都带着几分掷地有声的意味。窦杳这才迟缓地感受到几分不好意思。而穆致知像是微微一愣,随即又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我很期待你未来的作品。”
两人这才算是告别了。
窦杳看着穆致知的背影一闪,消失在了几辆车的后面。直到手机震动着又进了几条赵煊的消息,他才循着方位找到了停车位。赵煊亲自开车来接他,他也拉开副驾驶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脸色还挺不错,”赵煊侧目打量他一眼,不见想象中的棺材脸,有些意外地笑出了声,“这是下定决心和你老子你亲弟破冰了吗?”
窦杳没说话,皱着眉定定地看着赵煊。
赵煊飞快将话题岔开,和他聊起拍综艺的事。窦杳没什么聊天的兴致,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很快赵煊开始专心致志地开车,也不说话了。
窦杳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又是一线线拉长的色块。他心里烦躁得很,又莫名其妙有点高兴,又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烦躁是为了要去见窦玉成与窦策。
可高兴,甚至是怅然若失,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情绪又是为了什么呢?窦杳靠在椅背上,放空大脑想了想,发现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无法回答。
第七章
一连到上飞机前,窦杳都处于一种心绪紊乱中。
想到要和窦玉成与窦策在申沪见面,窦杳只得开始不情不愿地打腹稿,思来想去,又总归觉得“没什么话好说”。
他最后还是破罐破摔地想着算了,离自己的生日还有一周,该见的面却是怎么样也躲不掉。
乘客依旧不多。窦杳一收拾好坐下,就拿出平板戴上耳机。
昨天听完穆致知的评价后,他就在酒店下载了《灯火》。不得不说,他对穆致知的处女作,以及那句“我演的第一个角色苏子,也是一个与我相似的角色”充满了好奇。
镜头光影晦暗朦胧,是一条长长的过道,只能看出模糊的轮廓,一墙之隔似隐约有笑闹欢呼。
屏幕上看不清面容的少年步履匆匆,径直到走廊尽头推开一扇窄门挤了进去,这才豁然开朗。
面前是一家九十年代的酒吧。少年一进门,就有人醉得七倒八歪,大着舌头和他打招呼:“卢息,又来找苏子吗?”他随手一指,“苏子在上头唱歌呢。”
此刻原本在喧嚣中似有若无的歌声开始缓慢地突出、清晰起来。
镜头顺着卢息的目光,飞速掠过灯红酒绿男男女女,停在一个小木台上。木台上是一个与卢息年纪相仿的少年,正闭着眼,沉迷地唱着一首《何日君再来》。
人生能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
镜头又拉高、拉长,成一个俯瞰的角度。周围的人影逐渐变得模糊再模糊,台上台下的少年居屏幕两侧。片名“灯火”由几个暖红的色块,烟火欲燃般在屏幕中间溶开了。
《灯火》是穆怀袖编剧生涯的处女作,同时她参与选角,也作为副导演跟组拍摄,据说当时得到了很大的自由度。
卢息挎着自行车,在大院里等苏子一起上学,四下都是跳跃着的炫目阳光;苏子在酒吧卖唱,卢息也上台陪着他,驳杂的彩斑在他们脸上身上划过,在脚底聚拢又散开;苏子被舅母关在门外,卢息和他一起坐在楼梯上,一人一只耳机用随身听放歌,声控灯忽明忽暗,淡薄地在逼仄的楼道间折射着、氤氲着。
光感的捕捉,转场的呼应,处处体现着穆怀袖细腻敏锐的风格。
而这一切,更是给卢息与苏子,搭建了最夺目的舞台。
苏子父母早逝,从小跟着舅舅一家生活,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