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擅于欺凌擅于偏见,善于以己度人,”黎打断了他的话,掌心重新凝起光束,琥珀色的瞳看起来通透又冰冷,“脆弱,无知,却自大。”
他的手指轻轻转动,光束在镇长和迪亚中间爆开,地面豁出一道裂缝,两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而黎已经消失在屋顶的破洞中。
黎知道镇长的计划没有那么简单,可他没想到他们会做得这么绝——此时南方的森林正沐浴在一片火海之中,浑浊的浓烟覆盖了森林的上空。
魔法师协会制定了详细的条例,规定所有魔法师都不能随意伤害凡人——刚才黎的行为至少违背了其中三条,却没有任何一条规定凡人不能伤害魔法师。
“昼还活着吗?”黎的心脏剧烈得颤动了一下,牵扯出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才意识到靠自己一点一点消弭偏见的想法根本可笑至极,那刻进人们骨髓的丑恶被掩藏于血rou之下,而他居然天真地相信,大多数人们是善良的。
为了让昼感受到人们所谓的“善意”,黎亲自带领他走出森林,可人们聚起阳光灼烧他的皮肤,放火烧了他的庇护所。
黎发疯似的冲进火焰翻腾的森林,却被一个强大的魔法结界弹开,他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推开眼前空气围成的高墙,却始终没能前进一步。
此时此刻,他才深刻意识到自己与昼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刚才在宴会厅,昼只是念了一小段咒语,黎就动弹不得,而他在受伤的情况下布下的结界,凭借黎的魔力根本无法撼动分毫。黎好像能理解第一个雷雨夜时,昼为什么会因自己的突然造访而大发雷霆,现在看来,那时候昼如果没有及时解除结界,他可能真的会死。
——如果不是他愿意,黎根本无法靠近他。
黎总觉得昼和他之间的隔膜,是昼顾及到身份、偏见,还有一些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愿意向他敞开心扉。直到此时黎才发现,自己能够与昼交谈,站在他身侧,和他并肩行走在阳光之下,已经是莫大的幸事。
一定很少有黑魔法师愿意折掉尖刺,和白魔法师成为朋友,甚至于献上自己的承诺,他好不容易触及他尖刺密布的外壳之下柔软的心,而现在,这一切都被轻易地摧毁。
被黎所庇佑的凡人。
来时两人一起走过的林间小路被熊熊烈火吞没,这片森林中所有的温情同翻飞的余烬一起,消散于风中。
昼其实并没有黎想象的那么强大,为了不让黎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他给魔法结界灌注了大量的魔力,这导致他忽略了颈间的伤口,在他画下召来落雨的魔法阵时,几滴鲜血落在了魔法阵中。
他原本只是想用落雨浇灭大火,却因不小心掺进了自己的鲜血,烟雾笼罩的天空下起了血雨。
昼瘫坐在地上,二十曾经警告过他,这片森林会下一片血雨,可他并不知道这血来源于自己。
血雨很快浇灭了大火,除了大火之外,这片森林中所有的草木也在落下的血雨中迅速凋敝。昼血ye中强大腐蚀能力,足以杀死这片森林中所有的生命。
黎心惊胆战地看着周围的树木在血雨中褪去绿叶、快速枯萎倒地,将一只慌忙逃窜的松鼠拢进魔法袍里,突然想通了许多事情。
一开始帽子上的洞,关于血雨的梦境,还有今天一反常态不愿出门的二十。
“他知道吗?既然他能和二十交流,应该也知道吧……”
“他明明知道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为什么还让我伴在他身侧?为什么没有狠狠地拒绝我呢……”
“明明承诺过要好好保护他的啊,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到……”
虚空中响起昼的声音:“白魔法师,你该走了。”
他的声音依旧动听,冰冷的语气却像刀刃一样刺向黎。
“昼,你还好吗?我也不知道会——”黎急切地想要解释几句。
“到此为止了,”昼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这种小事不需要白魔法师担心,你需要在意的,只是你庇佑的凡人。”
“那种事情根本就——”这次是黎主动止住话音,他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睁大了眼睛。
黎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入眼的依旧是一片混沌的黑,不过那一团黑雾中,可以看到一小团绿色的光晕。
黎知道那是魂火的光亮,是他们共同渡过的第一个流火节那天,他用魔法戒点燃的魂火。
黎深深看了眼那团模糊不清的绿色火焰,留下一句“抱歉”,便逃似的离开了。
昼还是第一次受过阳光的灼伤,这疼感比烈火灼烧要剧烈得多,他的脖颈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浓稠的血ye浸shi了纯黑的魔法袍,染黑了他领绳上的那枚紫萤石。
他止不住浑身颤栗,靠着围栏缓缓坐在地上,仰面看着漫天血雨,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果然啊,贪心就要付出代价。”
这场血雨一直下到了深夜,南方的森林化为一片漆黑的荒地。
黎趴在窗边看着一片深黑中的绿色光晕,把刚才没说完的话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