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灵呢?
我转动眼球往身侧一瞥,找到了他双膝跪地的身影。随着双脚缓缓向前迈进,我很快走过了他所在的位置,却意外目睹了地上倒扣着的一只砚台——以及,那纯白素锦上赫然显现的一团墨黑。
心倏地一沉——我明白,定是那皇帝冲他发火了。
“梁国正使朴无争……”余光瞥见走在前方的朴无争已然停下脚步自报名目,我这个副使也赶紧集中Jing神。
脑内回放着一路上朴无争口授的外交礼仪,我止步紧随其后道:“副使朴云玦——参见皇上。”两人垂首,异口同声。
“免礼。”清冷而疏远的女声自斜上方而来,不似莺声燕语,亦不算铿锵有力。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见东漓女帝正手执毛笔,大抵是在批阅奏章。她朱唇玉面,略施粉黛,点染曲眉,勾出那双宛如能摄人心魄的丹凤眼——只可惜比起妩媚娇柔,此刻那眼眸中透出的,更像是一抹冷色。
电光石火,四目相对,那略显凌厉的目光流转而至,我下意识地垂下眼帘欲躲避之,却因对方的呼唤而不得不再次对上她的视线。
“听说萑苠草的红色花瓣是由朴副使保管。”女子气若幽兰,直奔主题。
“是。”我抬眼注视着女帝,映入眼帘的是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当皇帝的,眼神自然要犀利些,口气自然要威严些,倘若连直视她都做不到,何谈今后游说?
“有劳朴副使了,速将此物呈上吧。”她气定神闲地说完,竟低下头开始用笔在纸上圈划,言语间不仅有疏离之色,更像是带上了一种命令的口吻。
瞧,做皇帝的果然都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而眼前这位,无疑是个高傲的美人。
若非有求于你,我才不会对你这么毕恭毕敬,管你是哪国皇帝……
打心眼里更重人品而非身份的我,对此女的第一印象显然不怎么样。
还让一个已经尽了力的小孩子这样跪着,真是没品没心。可是,跟一个古代君王谈什么人品仁心又有何用?不如来点实惠的。
思及此,我彬彬有礼地对那女帝拱了拱手,面不改色道:“皇上有所不知,萑苠草花在采摘之后到用于治疗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是不可以随便离开保管者之身的。”所以你最好善待辰灵,人家兢兢业业地替你出国办事替你看护神药,你怎能如此相待?
女皇帝闻言手中一顿,她缓缓抬起脑袋,注视了我片刻,忽然一个冷厉的眼神飞向辰灵:“怎么没听你说?”
呃?辰灵没告诉她?虽然我刚才说得可能稍微夸张了一点点,但大意是这样的没有错吧……
“回话。”见辰灵沉默不语,女帝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现场气氛颇有剑拔弩张的味道,弄得我不由心头一紧——我该不会好心办坏事了吧?
我正这么忧心着,女帝突然单手一掷,手中的毛笔毫无预兆地朝辰灵飞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一点朱红跃然衣上,辰灵竟兀自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因此目睹朱红击中辰灵前胸的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想往辰灵身边靠拢,却被眼疾手快的朴无争暗中拉住了。
这皇帝不好!喜欢朝人乱扔东西!
“不要以为不开口,朕就拿你没辙!”皇帝的音量骤然提高了几十个百分点,她瞪大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脸上已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怒意。
说话啊辰灵!你那么聪明,难道就想不出几句辩解之词吗?!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少年依旧纹丝不动地跪着,他微低着头,一声不吭,仿佛这暴风雨前的平静压根就与他无关。
“来人!”面对辰灵的一言不发,女帝终是忍无可忍了,她目不斜视地盯着辰灵,皱起眉头沉下脸,“程氏四子辰灵,办事不利,目无主上,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古代君王降罪臣子时都是这么信手拈来的吗!?
眼看着两个侍卫面无表情地走向辰灵,我瞬间陷入了天人交战。
救?还是不救?救,可能非但成不了事,还会因此得罪皇帝;不救,我又于心不忍——更何况,草不开花,这能怪他吗?
这边厢还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那边厢,辰灵已然被侍卫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
“皇……”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的朴无争冷不丁用力扯了扯我的衣服,使得我好不容易冲到嘴边的话又生生给吞了回去,我情不自禁地扭头向男子看去,弹指间被那面具下的瞳仁给震住了。
那眼神,似急,似怒,又似包含着某些我看不懂的情愫。
但是如果我不说些什么的话……
我侧首望向辰灵,原先他所在之处此时已空无一人,两名侍卫已经奉旨将人往殿外带去。
即使再喜欢再欣赏再同情,我终究还是做不到——为了他,为了这个异世界的人,以身犯险。
视线仿佛被定格在了少年的背脊,我瞬间痛恨起自己的懦弱和自私。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