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都有大雪的地方。
就像宋了知始终没想明白,为何简凝之并非双性之躯,但与旁人同住之时却一直小心谨慎,夜夜和衣而眠;为何天生异瞳,却又冒着失忆的副作用用寸灰改变瞳色;为何决定与阮云昇好好过日子,可又在阮云昇回来后不久便自尽。
阮雪棠自从和阮云昇长谈一个下午之后,突然改口,再三不准宋了知去调查简凝之的事情,是否也是因为阮公子已经知道那层层Yin霾下隐藏着何种不可告人的真相?
宋了知还想问更多关于羌翎的事,可凶石却猛地站起身来。宋了知看着还剩下许多馄饨的碗,从没想到凶石还有这般同他客气的时候:“你吃饱了?”
“没有。”凶石用左手擦了擦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有急事处理,先不吃了。下顿你再请。”
像是看出宋了知的疑惑,他主动说道:“你看那边正在上楼的男人,就是他,砍去我的右手。”
宋了知顺着凶石所说方向看去,神色亦是一变:“你说的是那个穿蓝衣裳的?”
“没错。虽然他当时蒙着脸,但我清楚记得他右手虎口有一道白色的旧伤。”
宋了知也认得那人,他与薛令修最后一次见面时看见他与一群人交谈,其中正有这名男子。
眼见凶石追上楼去,宋了知想起薛令修对他说过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难道这些事薛令修也有参与其中?宋了知也没多做停留,匆匆返回义庄吹响金哨,写信邀薛令修见面。
第二日清晨,宋了知踏上未曾被人踩踏的新雪,早早等候薛令修来临。他一直爱将人往好处想,自问诚心待人,若对方真的利用自己犯下许多恶事,那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原谅他。
等了好一会儿,早市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薛令修这才姗姗来迟,簪花比往日还要华美:“哥哥等急了?不好意思,女子打扮总是要时久一些。”
宋了知早清楚对方是这么性子,若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恐怕又要被薛令修给绕过去,所以略有些无礼地打断道:“谭家母子被害的事与你有关么?”
薛令修的笑意愈深:“现在才意识到?我以为阮谨早查出来了呢。”
他做作地敲了敲脑门:“哎呀,我差点忘了,哥哥与他闹了矛盾,早就被赶出来了。”
“你一直在监视我?”宋了知拧紧眉头,声音带着怒意。
“说监视不会太难听了吗?应该说我是关心哥哥才对。”薛令修仿佛厌倦了这场谈话,蹲下身堆起了雪人,灵巧的手被雪冻得通红,他仍旧乐此不疲,“是,谭大牛和他母亲都是我叫人杀的。阮谨想让人把他们送走,我偏不让他得逞。买一赠一,如果你想知道夷郡那孩子的事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的确是我教那个小傻子这样说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宋了知咬牙切齿道。
“你猜——哥哥,我不是那种话本里傻头傻脑的坏人,一旦别人发问,我就要大笑三声,自以为是的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
薛令修很快便堆出雪人的身子,却在做雪人脑袋时犯了难,他想要给雪人做根辫子,但总是失败。
见薛令修不肯答,宋了知厉声道:“你想害阮公子?就算阮公子真的出了事,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况且目前这些事,皇上不也根本没说什么不是么?”
“宋了知,”薛令修堆雪人的动作微顿,“你应该问,你的阮公子若是出了事,对皇上有什么好处?”
“......是否,与羌翎有关?”
他站起身,捡了两颗小石子放在雪人脸上充作眼睛:“哥哥,你终于猜对了。原本没打算说的,不过算算时辰,告诉你也无妨。羌翎皇族之所以近亲通婚,是因为他们自认为皇室血统高贵而纯粹,至于如何纯粹嘛——他们终年以白纱覆面,无人知晓,但其实很普通,他们虽与中原人相貌无异,但双目瞳色却和异族一样。”
“夷郡的恒辨和尚手中有一副画像,说来也奇,那画上的人瞳色竟然与羌翎死于大火的太子如此相似。旁人不知晓羌翎王族是何特征,屠尽了王室的皇帝会不知道吗?”
“我虽然不知两个男子到底如何生育,但阮谨若是羌翎太子与阮郡王之子,手握重权,咱们这位最好杀羌翎王族的陛下又怎么容他?我早让人把消息送进宫里,而外头那些对阮谨的怨言,其中恐怕也有皇帝的推波助澜,你以为皇帝这些天不管不问是为了什么?他要在百姓恨极之时出手主持正义,杀了阮谨,外可将他做成活靶子,解百姓一时之恨,安定民心,内可除去后患,保他皇位安稳,这样的好处,就算是昏君也算得过来。”
他嬉笑着,把好不容易搭好的雪人一脚踹翻,被当做脑袋的雪球骨碌碌翻滚到宋了知脚边。
“可若是没了阮家,那王朝不就——”
“这便是对我的好处了。哥哥,你的阮公子打仗着实厉害,我们能与他耗下去,天下百姓也挨不过这么久了,为了让腐朽的王朝早早陨落,以我经商多年的目光来看,这样一点小小的牺牲,实在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