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瞎子也不明白了,他无法聚焦的眼珠左右游移,『明明是谁啊?』
『……哦大概是西马路办丧事家的女儿,她今天来了吗?我们村女孩子都能上桌的嘛!——但是办丧事家的女儿就…你说是吧,丁老板。丁老板?……』
父亲站起来,脸色完全黑了。
『好了,真不好意思打搅了,你们继续,阿闻——走了——』母亲话音未落,只见自己儿子就像片无力的叶子被风卷起来,又落回地面。
丁海闻听到了母亲的尖叫。
他没有喝喜酒,胃里也是空的,却忍不住想吐。
『明明很——开心——地来吃饭,却被你——姐姐赶走了。』内脏好像绞在一处,体内的钝痛让他一句话都要分三四口气才说完,他的手被父亲提起来,指甲好像被捏进了rou里,拼命却挣不脱。
「丁飞扬你疯了!」
「算了算了,丁老板算了——」
「不要吧小孩子还小……」
他被一个耳光扇得找不着北,耳朵里嗡嗡的,连母亲和村民的声音听起来都变模糊。
他好像感冒了,头又昏,鼻子又酸,鼻涕又止不住——也好像是鼻血,滴滴答答落在厚厚的落叶上。
「给瞎子个面子吧丁老板,毕竟他结婚……」
他松了口气,世界仿佛从喧嚣变得安静。
话说一饼那家伙,是不是也经常被揍得这么惨呢?
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嘛。
可惜错过了华杯赛,准备了这么久——只是很想知道明明考得怎么样。
被野兽夹夹到的脚最后被诊断为骨裂,同时骨折的还有他的鼻梁和左手小指。
母亲整整两周都没有回老东山村,一直在身边照料他,母子俩很少提起父亲,却难得多了些交流的时光。
『我觉得练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去考,如果考不过也没关系——也不求你长大了靠弹琴吃饭。』
『我们跟村里人,说白了还是两个世界。』
『你爸爸很喜欢卖香烛的儿子,我实在是看不顺眼,但是可能是妈妈很难看见别人家小孩的优点吧。』
『就像妈妈我也很不喜欢阿宏,但是你们好像都很喜欢他。』
学校里也很顺利,虽然像个实在的伤员一样被绷带包住了鼻梁和一只眼睛,但是同学们都很关照他,女孩子们嘘寒问暖,不喜欢的点心和巧克力塞满了书包。
平安夜的前一周,学校里一夜之间开始流行互相送贺卡。
连不认识的女孩子都托了班里同学来送各式各样Jing美的卡片给他,一转眼竟然都要圣诞节了,丁海闻不由地联想起不知道村里的大家会不会过圣诞节,会把小纸片都挂在茶树上吗……
他挑了两张没有署名的圣诞卡片,一张很Jing美,展开后有雕刻成圣诞树和礼物的立体结构,另一张缀满了金粉——他用彩笔把字体加粗,然后换上了空白的信封,写上了一饼和明明的名字。
平安夜的老东山村下了雪,他搭了阿宏的车,拄着拐杖,回到了村里。
『那个……圣诞快乐。』
兴许正是因为圣诞贺卡「来路不正」,丁海闻递出去的时候还有些心虚,但是看见两个家伙高兴得涨红的脸,多日的隐忧终于也放下了——自己算是替一饼为喜宴的事情挨了打,而这家伙也没有因为这件事而避着他。
『对了阿闻!华杯赛你考得怎么样!明明进了复赛但是说没见你的名字……』一饼高兴得仿佛进复赛的是自己,但是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冒犯,『啊……』
丁海闻笑起来:『没看见就是……没考进呀,明明果然厉害!——明明巧克力吃吗?』他又借花献佛地拿了点心出来,却没有说明自己因为挨了顿暴揍完全没办法去参加比赛。
『闻哥你等等。』明明收下巧克力,然后一溜烟跑走了。
『考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明一走,胡一平的情绪瞬间就低落下来,『都怪我。』他近前来摸他脸上的绷带——这绷带已经轻巧许多了,大半的功能是用来遮挡鼻梁尚未复位的青紫。
『别动。』一饼的手不大干净,丁海闻及时逮住了。
『还很痛吗?』
『不怎么痛,感觉只留下了帅气。』他看见一饼自责的表情微妙地变得扭曲,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毛,不帅吗?』
『行,特别帅,虽然没进复赛。』
什么时候轮到留级生来嘲笑他考试力有未逮了?
『一饼,你看着这个巴掌——再过一秒就会落在你脸上——』
他正拧着胡一平的脸,痛得那家伙龇牙咧嘴,明明提着个网兜喘着白气就回来:『闻哥!是我给你的回礼!』
网兜里的冬笋裹着新鲜的泥土,『我今天下午刚去山上刨的!』
『明明什么都会呢……』虽然脏但是丁海闻还是接过来,毛茸茸地划拉着他的手掌心。
『……明明挖一个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