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话,他记了十几年。
他的陛下从小便心怀壮志,以天下万民为先,该是个很好很好的皇帝,被镌刻如史册,万古流芳。
身中奇毒又如何?他死了,不过是一条人命,若陛下为他任性,便是战火四起,生灵涂炭。
“可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又要我们如何放下?”夏翌苦笑道。
他们错过了八年,好不容易才有勇气走在了一起,现在却告诉他一切都只是一场温情的梦罢了,该醒了。
“放得下的,只要够久,是爱是恨,瞋痴怨怼,都会被渐渐遗忘。”南满风摇了摇头。
“陛下骨子里犟得很,连同他父皇起争执都是常有的事。你若执意守在他身边,他也愿为你倾尽天下,你若弃他离去,他也定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他继续道。
只要忘了,就不会再有牵绊了。
这句话还是皇兄告诉他的。
他当然不希望再看到什么殉情的苦命鸳鸯,更何况是系着天下责任的陛下。
“丞相是百官之首,便更应该知道,人做到了这个份儿上,总是身不由己的。黎明百姓羡慕渴望的位高权重,他们得不到,陛下生而却背负着;庶子寒窗苦读十余载盼个金榜题名,能如丞相这般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个?拥有着普通人不可求的东西,便会牺牲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南满风开解道。
“丞相难道还以为陛下他离不得你吗?”南满风抿了口茶,淡淡道。
“其实他和他父皇是同类人。”
南满风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固执矜骄的皇兄,和南文卿的身影渐渐重合,不由得苦笑。
“却偏偏还不自知,以为自己是个痴情的种。”
天色渐晚,他也不知道自己同南满风在这里坐了多久。
夏翌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哪怕是那些年里被陛下当做对手,处处打压针对,他都能应对自如......“陛下快回来了,你让我再想想,余下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妥帖,不会误了先皇和王爷,凭着性命打下的江山。”夏翌理了理长袍,起身揖首道。
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儿的,南满风哪里是处处为陛下着想,说到底,还是自己那几分私心罢了。
但那又如何呢?
他以为,他们之间只是隔了一层世俗的阻挠,却原来,是隔了整整一座江山。
萧瑟的风又起,他往端王府的院墙外望去,秋日的薄暮散落在天际,几分凄凉,几分颓靡......南文卿是天下人的南文卿,不该是他一个人的。
第48章 一笑醉杀满堂风
清晨日色无光,一股寒气从天际袭来,似乎秋暮欲颓,不日便会有一场大雪。
“你想好了?”端王府的后院,南文卿看着他的小王叔将昏睡中的梅枕雪小心翼翼抱入马车。
他到那间小木屋时,看见梅枕雪还未醒,安安静静躺在榻上,只是屋门口那株梅树......却因为昨夜风太急,被生生折断了腰肢,孤零零倒在了篱头。
顿觉可愔。
西风摇,桂化洛。
这是今年最后一度秋风了吧。
“罪臣只请陛下__将她带入王城,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出来了。”竹帘卷起,丝丝寒风刮过了他的鬓角,南文卿和夏翌就站在马车外静静地看着。
饶是看惯了生离死别,也终究会被打动到。
南满风轻轻摩挲着她的脸,想要永久地烙在心底。
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来了......他忽然想起了那年重逢日,她一袭淡黄色的罗裙,持剑玉立......“醉风楼?”那年,二十余岁的南满风正赶着从镇南关回王城复命,途经昌平时,一眼便瞧见了这落座于榷场处的酒楼。
他觉得有趣,他活了二十几年,常年辗转在各国,品过美酒无数,倒没怎么醉过。
“是这家民商不知忌讳,冲撞了王爷,属下这便去向店主交代一二。”身后的侍从见南满风驻足于楼前,不安皱眉道。
“无妨,又没有冲撞陛下,我区区一个闲散王爷,何足挂齿?百姓经商不易,便不要去为难人家了。”南满风见他谨慎的模样,笑道。
二十余岁,多好的年龄啊,少年意气风发,最是锋芒潇洒。
“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去寻处落脚的地方,明日再启程。我倒要看一看,这醉风楼是有怎样的佳酿,要如何醉倒本王,哈哈哈一一”南满风言罢翻身下马来,又将骏马系在了酒楼旁的垂柳旁,拍了拍手,转身朝酒楼走去。
春风贻荡,年少轻狂。
那时的醉风楼还不似今日这般熙熙攘攘,不过是偶尔过路来客驻足歇歇脚,也就比寻常的小茶馆看起来排面那么一点点。
南满风落座不多久,便见一女子从二楼轻功跃下,手持一柄镂着霜天梅花的长剑,接着,鼓声渐紧,只见她足尖轻点跃上中央的鼓面,扬袖挽起了剑花。
流风回雪,待薄纱拂去,才见那女子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