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辉当然知道在如今的大环境下,如果拍一个带着明显“同志感情”的片子绝对无法上映,哪怕他拍的是一部玩票性质的电影,也没有放飞自我到如此地步。
但是他也很清楚在大环境中默许的是什么,所以白锦辉很聪明地打了一个擦边球,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定义为“暧.昧”。
反正在白锦辉看来,诗意和暧.昧其实都是一种特别宽泛的概念,这两样东西既看不见又摸不到,但偏偏能够撩拨得人心里像是被鸽子的尾羽扫过一样发痒。虽然诗意不能简单地表达为暧.昧,但白锦辉可以换个方式,那就是用暧.昧去表现一种诗意。
他在很早以前就写了这个剧本,作为一个文艺片导演兼编剧,他最擅长的就是抓住一种人性或者一种感情,用情节去放大,用演技去剖析。但他在联系了很多演员之后,都没有找到他想要的那种诗意。
直到在里蒙特尔的电影节上见到黎宇青,又在推荐下见到了宋书文,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这个剧本就是给两人定制的。
他们的关系比朋友更亲密一些,比恋人更疏远一点,总是带着一种微妙的不确定感。
这种若即若离又丝丝牵扯的感觉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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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戏要开拍了。
白锦辉选中的拍摄景点就是一家很小的酒吧,吧台外面仅能放下几个卡座,大部分的剧组拍摄人员只能将机器架在酒吧外面拍摄。
而宋书文和黎宇青偏偏又是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坐在狭窄的卡座上,桌子下面就是两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难免有碰撞到的时候,也让他们迅速入戏,很好地营造出了一种局促的感觉。
宋书文很明显是收拾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的淡青胡茬不见了,也没穿那件上班用的西装,似乎是为了和还在象牙塔中求学的黎宇青配套,特意换上了一件有点chao流感的夹克,看上去确实比平时年轻了一些,也更有Jing神。
他对面的黎宇青拿着酒杯轻轻呷了一口,杯里是柔和的起泡酒,配上身上那套颇具学院风的服装,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种细腻而温柔的感觉,恍如月洒平湖。
“你……能喝酒吗?”宋书文看得发怔,急忙收敛心神说完台词。
“现在也能喝一点了。”黎宇青见宋书文一口将杯中烈酒喝完,惊讶道:“你现在倒是挺能喝的。”
这不是剧本上的台词,纯粹是黎宇青看见宋书文一口喝完一杯酒的临场反应。而宋书文也知道自己的动作有些“脱戏”,他之所以一口喝完一杯酒,纯粹是想压制住刚刚忽然涌出的情绪。
于是他放下杯子,巧妙地将话题又引了回来:“上学那会儿喝酒确实不大行,但我现在是做接待的,哪能不喝酒呢。”
接着他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咱们有多久没凑在一起喝酒了?”
黎宇青也在假装漫不经心,道:“好像也没多久,咱们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面。从毕业到现在,也就两年多一点。对了,我记得你之前的愿望是当个诗人来着?”
“嗨,那时候年少轻狂啥都不懂,写了几篇酸诗发表出去,还真以为自己就是诗人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回事。”宋书文的语气很轻松,很像是在调侃自己,但偏偏他的神情又很严肃,每个字都带着一种沉重感:“那时候什么事情都不用考虑,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等大家毕业分开又进了社会之后才发现,这年代靠写诗根本养不活自己。”
听到“分开”这个词,黎宇青的眼神里有着一瞬间的恍惚。
宋书文的肩膀向前扣着,后背也伛偻着,整个人显得像是背着无形的重量一下,嘴里却还用轻松的语气调侃着:“反正……男人嘛,总不能一把年纪了还天天空想,总该干点能赚钱的事儿。”
“那你现在还写诗么?”黎宇青笑了笑,神色间带着理解。
“我现在脑子里都是下一场要接待谁,什么规格,什么人来,什么时间。哪还有心思写诗。”宋书文小声嘀咕着,声音忽地又温柔下来:“你,要不换个酒,喝点这个?”
“好。”
“来。”宋书文马上拿过自己的酒瓶,给他倒了一点烈酒,笑道:“我挺喜欢这个的。”
“唉,一点就行。我酒量不行,容易醉,容易……发酒疯。”黎宇青的语气很含蓄。
宋书文听到这话,差点没把酒弄洒乐。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黎宇青,心说你跟我开玩笑嘛?上次过年是谁一口气喝完我两瓶高度白酒,还能脸不红头不晕地回家。
黎宇青也知道宋书文在想啥,桌下的腿轻轻碰了一下宋书文,暗示他正拍戏呢。
白锦辉为了拍摄效果,借来的场地是真正的酒吧,桌上摆的也是真酒而不是道具,甚至宋书文和黎宇青也真的在边拍边喝。
这场戏拍摄的内容就是多年未见的两人坐在一起喝酒闲聊,不过白锦辉没有像周源山那样放飞自我,直接在剧本上写一个“拍足五分钟,演员即兴表演自由发挥”,好歹也给了一些大概的聊天框架,让两人不至于完全聊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