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是個聰明人。看即能理解之事,又何需言明?
他有一些些愧疚感。
晚上他化為比昨日更小的幼蛇蜷縮在床角睡覺,以為這微小的形體不會引起注意,結果瑟蘭督伊一把掀開薄被把洛基嚇醒,差點抬起頭來要攻擊。牠和Jing靈國王大眼對小眼一陣,決定把自己偽裝成森林裡啥也不知道的天真生物直接躺倒裝死。
薄毯又默默在牠身上鋪平。
隔天牠偷偷往床主人平常的位置靠近,依舊被輕巧地無視掉。
第四晚牠蜷在被窩裡——當然是瑟蘭督伊的——,洛基感到懊惱。
這相處太微妙了。
他有瑟蘭督伊的信任、他可以成為Jing靈國王的左臂右膀;這裡沒有人會對他的命令陽奉陰違,他擁有同國王一般的權威,可他再也無法靠近瑟蘭督伊一丁點。
訂正。
物理上的距離可以靠近。其餘的,他無法。
雨水斷斷續續從樹梢滴下,瑟蘭督伊倚在露台圍欄獨酌,偶爾有幾滴冰涼雨水濺到肩上。
『洛基會想起來。他只是暫時忘記對你的愛。』弗麗嘉這麼說。
這句話並不能帶來任何安慰,因為剝去愛以後,那個忘記愛的人,對於愛情的評語赤裸而尖銳。
酒杯被蒼白手指夾在圍欄與指間,杯底仍保留幾口酒ye,呈現一種微妙的平衡。
小小的綠蛇打破平衡爬了上去,掛在杯緣;而瑟蘭督伊的手很穩,沒有一絲顫動。
四目相對之中瑟蘭督伊走入房間,將酒杯擱上放著酒瓶的檯座,把還沒有手指粗的小蛇撥進酒杯裡左手蓋住杯口,動作一氣呵成毫不猶豫。
要不是蛇沒有手,洛基簡直要拍玻璃尖叫了。牠恨透沒有出口的地方,再華美都只是監牢,牠絕不能再讓自己落入那種境地!
猛力撞擊玻璃幾下發現Jing靈工藝不是牠現在的身形能撼動,開始往用頭朝上方的rou牆撞擊。然而這並沒有比較容易,Jing靈國王全然沒有鬆開的意思。牠撞了幾下發現徒勞無功,生氣張嘴狠狠地往瑟蘭督伊咬,牠咬,牠用、力、咬——Cao!這種幼體蛇太小了,咬人不痛!
小蛇張大嘴咬住Jing靈的手直直一條掛著像正在風乾的鹹魚,蛇尾浸在酒裡甩來甩去表示憤怒。
一場耐力的戰爭……才怪。
大概是太生氣了,小蛇鬆開嘴,啪咚一聲跌到杯底,一邊浸在酒裡一邊鼓起兩頰咕嚕咕嚕大口喝酒。
洛基把餘下的酒全部吸乾,洩憤式地將自己喝成兩倍粗。別問說蛇能不能喝酒,或為什麼沒有因此脹死,他是神!又不是蛇!
無酒可喝發現自己同時陷入無事可做的窘境,牠抬頭。Jing靈的手略略移了位,指根半掩在杯口,露出一點點空隙。
蛇頭用力去頂,突然就讓他找到一個破口。小心翼翼吐著蛇信探頭,沒有被壓回去,迅速趁隙鑽出把自己用力捲上絕對不會再被推下酒杯的地方:Jing靈國王的手指。
牠不懂為何瑟蘭督伊為何要這麼折騰牠,牠很憤怒,於是小蛇的嘴巴一張,咬住盤著的Jing靈手指開始怒啃。以目前只能繞手指兩圈毫無殺傷力的體型牠當然知道啃再久瑟蘭督伊大概也不為所動,但牠就是生氣,想咬!
正如洛基所預測。瑟蘭督伊確實不為所動。他慢條斯理喚來加里安換上乾淨的酒杯,無視加里安瞪大眼睛盯著盤在指上的小蛇,揮退他的宮廷總管,又慢悠悠底斟了杯酒,踱至窗邊。。
方才他確實情緒不好。
瑟蘭督伊並不祈求愛情。
一個國王不該思考那種枝微末節,當用則用,那才是國王該做的事。所以他讓自己退至君臣該有的分際。他不想讓身份造成誰的困擾,他不需要洛基為了保有目前的一切討好他、對他虛與委蛇。
他已經做能他能做的一切、也從不干涉洛基所作所為,洛基還想要從他這裡獲得什麼?
冷靜下來以後洛基鬆口,發現瑟蘭督伊將牠無視得相當徹底,彷彿單純將蛇當成手上的裝飾,沒半點阻撓他倒酒品飲。
好吧,無所謂,就這麼盤著也很好,牠不想動。在瑟蘭督伊身邊總是這麼舒適,連弗麗嘉的錦緞也及不上那安穩。經過那麼多苦難以後,傻子才會動念離開。
瑟蘭督伊就像一個夢。夢裡有一切他渴盼的事物,他作著這個夢很久,一遍又一遍,內心空虛而飢渴。
洛基盤得更緊,終於抓住了他。
活生生的、真實的。不再是夢了。他肯定可以就這麼睡著,並且比先前任一個夜晚都還要平靜。
可惜瑟蘭督伊並不願意,並且試圖把小蛇從手指上拔下來。力道不重,卻很堅定。小蛇扭來扭去最終不敵,於是牠被從手指上拔下擱在窗台上,像是某種可以隨意擱置的物品。
牠抬頭看到Jing靈雙手又恢復原本的白晰素淨,上頭什麼也沒有。不知道為何,這件事他早就知道;直到這一刻這一瞬間,洛基才真正意識到,那枚金色的蛇戒從瑟蘭督伊手上取下了。
驀然洛基螁去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