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多年过去了…”
“但你的母亲是因他而死的!”掩百川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个调,似乎为儿子不理解自己的做法而感到恼怒。
可眼下更为恼怒的还有另一人。
倘若说任起枝先前仅仅只是处于一种好事被破坏的疯魔,此刻便是完完全全失了智,他一边为自己没能看穿掩百川的伎俩而愤怒,一边为自己可能要面临的结局而狗急跳墙。
他忽然抽出一把匕首来,叫嚣着要冲向掩清和、冲向改变局势的这枚棋子。
不知他二人中的是何毒,任起枝只是吐了几口血,行动并未受阻、连迟缓也没得半分,依旧称得上是迅速。
只是掩清和如今不比方才,满腔的悲怆化作了怒气,甚至让他怒极反笑,心思也清明许多,尽管还是力不从心,却依旧咬着牙憋了个狠的,反手挥掀起一股气流,气流将任起枝冲撞至断墙之上,瞬间被封锁了起来。
掩清和怕那样不够牢固,干脆抛出手腕上的银镯,像孙悟空给唐僧画圈圈似的,将任起枝隔绝在一道圆形的屏障之外。
任起枝摔得狠了,脑袋还嗡嗡作响,便暂时进入了昏迷状态。
谁知掩百川见状,竟是忽然拔出腰间短刀来,一刀刺向了自己。
掩百川这番举动自然使掩清和赫然,后者下意识向前急进了几步,最后却还是停留在不远处,不再靠近。
直觉告诉掩清和,掩百川这般自杀行径是为了任起枝身上的毒,便问道:“你给他下了什么?”
“两心绵。”掩百川闭着眼忍耐,显然用刀捅向自己的滋味并不好受。
但他还是尽量解释道:“两心绵是一对子母蛊,以心头血为引,子虫离开母虫会感到悲伤,连带着影响宿主的心态。若是这时将母虫杀死,子虫宿主的悲苦之情随着子虫达到顶峰,便会难忍悲痛,自尽而死。”
想来也是受池妙的影响,爱人之深、爱屋及乌,掩百川对这些虫蛊毒药格外了解,便更愿用这样的方式,去报复仇人。
掩清和有些呼吸不稳,他听了这么几句话,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天真得很,“你为何要如此…”
“他是人偶师,能在我们不知不觉的时候将魂魄抽离,除却下毒能保证万无一失,再没有别的方法。”
嫌那刀子捅得不够深、流的血不够多似的,掩百川将短刀完全拔出,又狠狠扎回了腹腔之中,以另一只手接着那渗出来的血,咬着牙继续道,“心魔何其可怕,唯有让他自我了断,才能永绝后患。”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哪怕透露一点点…”掩清和的声音由低到高,渐渐咆哮起来,“你是觉得我会拦着你吗?!”
“不,不是。”掩百川连忙否认,“父子缘修几世难得,却被我这般荒唐错付,我知道早已无法取得你的原谅,我也不曾奢望,毕竟你永远留在今生,而我早已奔向天地——”
“可是你为什么要搭上你自己!!”
“爹只是…想弥补爹的愧疚。”
“够了…”
掩百川向来自说自话,从方才起便没顾虑掩清和的感受,任凭掩清和如何激动如何痛苦,他都充耳不闻。
可眼下这短短二字,似乎让他明白了些什么。
他没再说话,只是沉默着用自己接来的血,在地上胡乱画了几笔,像是个咒法,咒法生效散发出一阵浓烈的血腥气,气化为形、聚集在手心——
掩百川一掌击碎了自己的天灵盖。
……
鬼是已死之人,同步入仙道的神仙们一样,唯有魂飞魄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死亡,掩百川那一掌,便是震碎自己的魂魄,使之元神俱灭。
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掩清和甚至还在等他说下一句话,但他等来的确是掩百川最后一次唤他的名字。
掩清和不知其想要说些什么,毕竟他早就转过了身去、不愿面对他的父亲——不愿以一脸哭相,去结束他们此生的缘分。
仔细想想,掩百川想说的、想问的,无非是想征得他的原谅。
他说不清自己想不想、会不会,但确实是再没有机会了。
明明没有必要搭上自己,明明没有必要使用两心绵做蛊,却偏偏要用这样的方法,美名其曰想要弥补。
明明是想让他这个做儿子的,此生不能再忘了他。
掩清和低着头喃喃自语,“你自私得很…”
他一时走神,先前顶着的那口气逐渐散了,防备便无可避免地松懈了下来。掩清和想着,既然两心绵有用,那这事情应当就结束了吧……
谁料,掩清和气还没喘均匀,就忽然听见结界破碎的声音,扭头一看,任起枝猝不及防从里头冲了出来。
看来是两心绵蛊虫母虫的死未能影响到子虫,又或者说是任起枝的意念过于强大,执念盖过了药性,促使他与之抗争。
掩清和下意识后退几步,谁料竟是一下从断墙之处摔了出去,这白云观的结界不知是何是被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