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正不知道自己在手术室门外等了多久。
他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思绪稍一混沌,就会想起十二岁那年,母亲倚在病床上空洞无神的双眼。他坐在床边,哄孩童般给母亲朗读一本故事书,在对方偶尔把眼珠转向他时激动地唤一声“妈妈”。
那时母亲已经在Jing神病院里关了许久,他好几次想偷偷拉着她离开,却总会被突然发狂的女人抓伤,掐住脖子不能呼吸。一次又一次,他不得不眼睁睁地看医生们将他歇斯底里的母亲绑在床上,强行注射镇静剂。母亲不愿理他,总是久久地凝视着窗外变幻的日光,神经质地嗤嗤笑几声,对着空气说一些颠三倒四的胡话。
“你和那个叫许岩的分手吧,凌正。”
终于,重锤落地。凌正交握的手心里满是热汗,他目光发直,就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他的大伯靠在墙边,点燃一根烟,眼底也沉淀着几日的疲惫。
“那个粗鲁又野蛮,家境极差,和我们凌家格格不入。何况那人本身就有一些道德问题,居心叵测,你爷爷十分反对你们在一起。”
“”
半晌,凌正开口,干涩的喉头弥漫着血腥味,“爷爷醒了吗?身体有大碍吗?”
“醒了,说话有些困难,但意识还算清醒。这种岁数的老人,一点刺激就可能回不来了。凌正,你能陪伴你爷爷的时候不多了,你怎么还是不懂事,总要惹老人生气”
“还能是怎么回事,私生的贱种呗。你看看他那张脸,从小就跟个死人似的,对咱爸有一点感情么?”
这时,他四叔甩着手上的水渍,瞥见凌正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不客气地骂骂咧咧,净挑最难听的骂。凌正一动不动,他大伯心有余悸地瞄了他一眼,朝自己的兄弟皱眉道:“凌正也是大人了,有些话该不该说你不知道?”
他四叔冷笑道:“那你问问他,他愿意跟那个分开么。假如他不跟那人分咱爸就醒不了,你说他是会看着咱爸死还是跟那个分?他自己没点良心,还怪起我不照顾他的情绪了?”
身边那两人不知在争执什么,凌正充耳未闻,胸口发闷,一时竟觉得难以呼吸。他觉得很累,身体仿佛要散架般虚弱无力,冰冷的手臂忽然间极其渴求那个瘦削却坚韧的身躯。他喜欢把许岩整个抱入怀中,下颌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安心地闭眼休憩。
他不知道许岩是他的毒药还是良药,只知道对方如一粒种子悄无声息地落进自己心脏里,生长得葱郁繁茂,寄托了所有旺盛的生机。
【“凌正,我喜欢你”】]
他和许岩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赤裸的躯体相互纠缠,高chao后垂软的Yinjing还插在温暖的雌xue内,交融的爱ye黏糊糊地沾满了彼此的大腿。许岩会依靠在他胸前,先一步沉沉睡去,而他疲惫的大脑却会想到两人那荒唐的第一次,忆起他将许岩推下床的恐惧,还有那宛如铁笼的凌家大宅。
想到他跳下高楼的母亲,自缢而死的父亲。
【“许岩,我们不是他们。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凌正?”
大伯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意识到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抬眼看着自己的大伯和四叔,仿佛刚认识他们一样,冰冷的眼眸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你能和你的分手么,凌正?”
大伯耐心地询问他,四叔在旁边哼了一声,等待他的反应。凌正站起身,背上自己的单肩包,脚步有些虚弱,疲惫的双眼愈发憔悴,眼白浮现出骇人的血丝。
“对不起。爷爷病倒,我很抱歉。”
“但我不和他分开。若你们不想原谅我,觉得我惹人生厌,我可以离开凌家,再不踏进家门一步。”
“对不起。”
他木然地留下这么几句话,转身走向离开住院区的楼梯。他听到他的四叔愤怒的骂声,骂他是没良心的白眼狼,最无耻的私生子。他听到他大伯的叹气声,还有那不容置疑的,冲着他的背影所发出的最后一声威胁和警告。]
“你可想好了不仅替你想好,也替你妹妹想好啊,凌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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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安背着书包,慢吞吞地走在前面一排女生身后。那些女生都是班上优秀的,讨人喜欢,打扮得Jing致靓丽。她和她们并无交集,却总是用歆羡的眼神去偷看,看她们娇俏地和男生吵嘴打闹,热火朝天地讨论最流行的服装和护肤品,以及效果最佳的抑制剂。
凌安安不记得自己上次跟其他同学一起玩耍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好几年前,她还健康,能一口气在Cao场上跑二十多分钟。现在她被安排在角落的位置,紧张地摸自己的假发有没有掉落的风险,稍微累一点就会气喘吁吁。她的身体在逐渐恶化,透析都挽救不了虚弱的性命。她不懂为什么同样是尿毒症,很多人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她却只能揣着无奈的幻想,数着日子苟延残喘。
【要是我能早一点死掉就好了。】
她默默想着,望着天边逐渐沉没的太阳,脑海中那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死亡命题再度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