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天一天已经过得够刺激够煎熬的了,可现下他却并没有因为新发现的线索而轻松半分。
文森特将解码器在手中攥紧,使得贴合着皮肤的塑胶手套发出了涩涩的摩擦声。他抱住双膝,将头深埋进了臂弯之中,可这样近似于逃避的举动也没能让他感到好受一些,反而令他更加分明地听到了自己躁动不安的心跳。
他现在脑子里有些乱。
昨夜他彻夜未眠,在安全屋里一动不动地坐到了天明。而当最初的不甘与愤怒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去以后,残留在他心中的除了痛苦和茫然,还有令他无法释怀的疑惑。
兰伯特那时……到底为什么要掐死他呢?如果当真对他的吻厌恶到了这种程度,非要将他扼死才能解恨的话,又为何要费力将他救活,还让人为他仔细处理了伤处?
文森特将手覆在了胸口,轻轻一碰,便激起了一阵窒闷的钝痛。他清楚这是心肺复苏的后遗症,所以他毫不怀疑,自己曾经在某一刻的确是停止了心跳和呼吸的。
但他现在还活着,不但能活蹦乱跳地追着兰伯特到了诊所,还能Cao回自己的老本行,熟练地黑掉监控、撬开门锁。这让文森特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希望,他想兰伯特或许只是一时冲动才错手伤了他,对方后来到底还是后了悔,亦或是舍不得他。
然而这些自我安慰都不能解释兰伯特的抛弃。文森特曾冥思苦想着,为兰伯特找了诸多借口。可一旦他抬手摸到了自己空荡荡的脖子,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假设便猝然崩塌,只在他心底留下了满地的碎片。
一旦不慎触及,便会将心脏戳出血淋淋的创口来。
他不是不能接受兰伯特的拒绝,可是这样半句解释都没有的拒绝,他实在是难以承受。
他不想再一次被自己所爱的人无声无息地抛弃了。如果不弄清兰伯特为什么这样待他的话,他想他一定会把自己逼疯的。
文森特的手指蓦然收紧,将解码器的塑料外壳挤压得“吱吱”发响。在一次冗长的深呼吸后,他抿紧唇角抬起了头,一对金珀色的虹膜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的微光,被浮现在眼球表面的血丝簇拥着,猛然看去仿佛野兽一般。
随着“滴”的一声轻响,他开启了手中的解码器。随机生成的数串在电子屏上飞快地闪现,短短十秒钟后,保险柜的锁芯便发出了细微而清脆的撞击之声,原本严丝合缝嵌在门框内的金属柜门也轻轻一弹,向他敞了开来。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当保险柜内十数本厚厚的文件夹呈现在他的眼前时,他仅仅用了不到半秒,就锁定了一个熟悉的姓名。
L. von Gnadenlos.
他将那只标记着兰伯特名字缩写的文件夹抽了出来。被磨得起了毛边的棕褐色纸板在摩擦间牵引出了微小的震动,他指尖有些发痒发麻,不由得将文件夹捏得更紧,使得夹在其中的纸张也泻出了几声几不可闻的呻yin。
这只文件夹着实有些年头了,打眼一看,几乎比保险柜内其余的夹子都要老旧许多。文森特望着封皮上的圆珠笔字迹微微晃了神,他的手指好像迫不及待似的,在夹子右侧的金属扣上来回抠弄着,可是他却有些紧张地咬着牙,迟迟没有将其掀开。
封皮上的记录着的首次访谈日期是2003年11月7日。他蹙起眉,思索着兰伯特当时的年龄,越想眉间的印痕便越是深刻。
2003年……那时候的兰伯特,摸约只有八九岁吧?
文森特心中忽地有些沉重,对文件夹中的内容也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惶恐,仿佛纸页间夹着什么诡谲的怪物,只等他翻开书页,便要向他露出狰狞的獠牙来。
他定了定神,暗自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而后他打开锁扣,借着月光看向了病历首页。
首页的内容并不多,只简单记录了兰伯特的个人信息,以及治疗师对病情的基本诊断。但文森特仍看得极其认真,他逐字逐句地读过纸上的每一个字母,连标点都不愿放过,试图借此在心中将兰伯特勾勒得更加完整。
于是他知道,当年的兰伯特是十岁,也就是说,对方现在二十五,比他小了八岁。他又知道,原来兰伯特的生日是11月3日,只是去年不知为何没有半点动静,害他完全没有察觉,都没能跟兰伯特说声“生日快乐”……
文森特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因为这些再寻常不过的发现而轻声叫嚷着,虽因为窥探着兰伯特的隐私而心虚愧疚着,可还是按压不住地,生出了一丝欢欣和窃喜来。他左手的拇指一直在不自觉的抚蹭着兰伯特的名字,而每当他获得了一个小收获时,他都会指尖发痒,越发亲昵地在字母“L”上面按压几下。
然而,这份轻松喜悦只短暂地存在了半分钟。当他的视线落在了诊断上时,他唇角挂着的笑意顿时一僵,随即便随着黯淡下去的眸光而消弭无踪。
治疗师对年仅十岁的兰伯特做出的诊断,足有三行。
偏执型Jing神分裂症、创伤后应激障碍,以及社交紊乱型人格障碍-反社会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