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痕,表字留影,武陵人士,年少聪颖,资质过人。
不日前秋闱放榜,年尚十八的他却是大名桂榜高悬。
邑人拍手叫好,同窗暗自生妒,亲友奔走恭贺,苏无痕却不见只影,独自逍遥。
不是他凉薄,却是他从来将功名仕途视作过眼烟云,十指并拢一挥,也就悠悠地散去了。
父母教养他长大成人,叫他有书可读。所以当父母希望他能赴试考取功名时,他便去了,不负殷切期许,也算是一桩圆满的乐事。
他自幼饱读诗书,从来是来者不拒,雅俗共赏。于是贤良温润的字眼里不知怎就培育出一个特立独行的苏无痕。
苏无痕爱独坐幽篁里的孤寂,亦向往弹琴复长啸的恣意张扬。
他觉得自己生不逢时,如他这般不同寻常的男子,当生在那风骨犹存的风流魏晋,与七贤游逐竹林,借酒酣畅。
他的偶像是“且放白鹿青崖间”的李太白和“种豆南山下”的陶潜。他好入名山游,也想和偶像一样求仙问道,想和他那位不知真实存在否的同乡一样误入桃源仙境;他爱酒,想与两位偶像一样每饮辄醉,醉后卧眠于婆娑花影中,快活似神仙,即使他长这么大还未曾碰过酒。
这个尚未及弱冠的少年苏无痕,在这个秋意迷眼、落叶摇情的时节,留下一封辞别信,背起行囊,带着他醉人的梦想,一人一马踏上了找寻桃源与求仙问道的浪漫征程。
苏无痕曾在戏文中读到“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这样多情的慨叹,当时只道是寻常,而如今身处这落木萧萧的无垠林海中,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派动人心魄的金红璀璨,却忽然明白了这种隐秘的喜悦。
于是少年对未知世界的渴慕,冲出方隅,逐向天边流云。
或许有人以为,这个少年在一个黄花开遍的季节去寻一抹虚无缥缈的绯色,定是个百无一用的书呆子。
这还真是冤枉了苏无痕,虽从来不乏在莺飞草长的二月天寻访桃源之人,可哪一个不是希望落空、空手而归。他觉得不妥,也觉得太俗气。
身为新时代的青年,他应秉持创新的Jing神,在标新立异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苏无痕手中兜着几个刚从路边摘下的柿果。炽热的红色,带着秋日里独有的芬芳。
口齿生津,是想象中的甜蜜滋味。
他摸摸身侧毛色温柔的高头大马,五指为梳,轻拢过它在风中飞扬的鬃发。
苏无痕牵着马,漫无方向地前行。
他们走过草香弥漫的田埂,或自落叶私语的林间小径飞驰而过,卷起的碎叶与沙尘在西斜的秋阳里闪烁着细光。
暮色缱绻,倦鸟归巢,天边流彩倾泻,如梦似幻。
苏无痕在这座老旧的竹舍前驻足,一旁是棵盘虬卧龙的巨大古树,红叶葳蕤,枝桠开散在霞光朗照的暮空,参差叶片牵引下一束束暖色光柱,将这一小片山野之地点缀得恍若梦境。
他取下风吹落于发丝上的一枚红叶,将马绳拴在竹舍的栅栏上后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迈步踏上竹木台阶,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叩响了竹舍小门。
“打扰了,请问可有人在?”清朗的少年声仿佛叩开了一扇缥缈的仙门,余音在树梢袅袅绕过几圈,才肯飘散而去。
答复他的是面前这扇随着叩问声而缓缓向后打开的竹门。
苏无痕顺势探头向竹舍内看去,一股陈旧的尘土气味扑面而来,屋内空空荡荡,惟有一张看上去不甚牢固的木床在角落里落满灰尘。
这似是一处被人遗弃的房舍,无痕心道,恰好可以在此借宿一夜。
将竹舍中稍微打扫一番,他便安顿下来,又在竹舍后找到一间码满干柴的储物室,抱上一捆干柴,拢了一把干黄的枯叶,取出带来的火石在院子里升起了一处篝火。
此时夜幕已然降临,黝黑的夜空中洒满了大大小小的星子,似沧海遗珠,流转着水样的光华。
苏无痕取出行囊中的干粮,就着白日里摘下的野果,吃得好不惬意。马儿被拴在一旁,埋头吃着干草,鼻腔中不时发出低沉的嘶鸣声。
月至中天,风渐起。苏无痕拢了拢衣襟,用手边的木棍挑拨了几下将熄的炭火,最后一丝火光也蹭着他指尖的一抹凉意倏的一声消失了。
他起身走向竹舍中,对栅栏旁打着盹的马儿抱以一个温润的笑,便迈入屋中敛上了竹门。
这一觉睡得不算安稳,他感觉自己在一片云海中沉沉浮浮,鼻翼间有股馥郁的花香萦绕,断断续续的,好似某种撩拨,勾得他头热心慌。
苏无痕睁开了茫然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老旧失修的屋顶。四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窗外投射进来的一小块皎洁月光告诉他,天还未亮。
他鼻翼翕动,那阵难以言喻的甜腻花香又勾着他的嗅觉,将他一路引至屋外院中。
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模样,一片寂静的祥和。他正苦苦思索着这阵香气的来源,便感觉一片细软之物擦过脸颊,兼带着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