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是在不幸与苦难中成长的男孩。
如果任何一个他自己以外的人听到他这么评价自己的人生,一定会觉得可笑吧。
虽然出生贫苦,却在懂事的时候就被富豪之家收养,成为了幺子,备受宠爱,头脑优异,容姿端正,怎么想都和不幸与苦难搭不上边。
在八岁之前,男孩也是那么以为的。
“我在地下室为你准备了礼物。”直到今天,他还记得父亲当时和蔼的笑脸。
他们走在父亲酒店昏暗的地下通道里,他很喜欢父亲的酒店,大厅里走来走去的穿华服的客人们总是对他露出笑脸,穿笔挺制服的门童推着装行李箱的推车走来走去,运送的每一个箱子里都盛满了他对旅途的幻想。当他坐在茶水厅的沙发上,可以仰头看着挑高的穹顶上闪闪发光的玻璃吊灯发一个小时的呆。整个世界都是金碧辉煌的,而且像棉花糖那样柔软甜腻。
他从来没想过,就在那个辉煌又光明的所在之下,会有如此Yin暗肮脏的所在。
用可疑的猩红ye体绘制成的法阵,明明灭灭闪烁不定的蜡烛,还有被束缚在一旁,美丽的年轻女性。
“约卡纳,你知道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吗?”父亲向来慈祥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出令人害怕的特质,“是魔女。”
他躁动不安地在狭小的房间内踱来踱去,激动地挥舞自己的手杖,“我们每一个人都被魔女注视着,处在她们的支配下而不自知。”
他猛地回过头,向少年露出一个过分亲和的笑容,“现在我要把魔女送给你,我亲爱的孩子,你知道的,在你所有的兄弟里面,我最疼爱你。”
父亲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造型古朴的银色小刀,将他的双眼用黑布蒙住,嗓音里透出一种扭曲的偏执,“为了你的未来,现在必须要做出一些小小的牺牲,就像想要知识渊博,就要忍受读书时的枯燥,想要琴艺出众,就要忍受经年累月的练习一样。你现在忍受的痛苦,都是为了你光辉的未来,我是为你好……”
他的眼珠在黑色的屏障下不安地转动着,感觉到自己被强迫着跪下来,光滑冰冷的东西抵上手臂上的皮肤,先是浅浅地破开一个口子,接着完全没入rou中,接着父亲絮絮叨叨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心中的困惑也全然消失,世界对他而言只剩下了一个概念,疼痛。
被捆绑在烙铁上点燃松针燎上皮肤,细小的蛆虫在血管间穿梭啃食,尖锐的长刺将内脏视为阻碍物贯穿破坏,锥子抵上shi软的脑浆一下一下在神经上敲打,眼珠扎入烧红的铁针,关节扭转方向化为与身体再没有相关的部件,皮rou在锉刀上一下下地削磨。
在一切结束之后,他仍然久久无法回神,衣料摩擦过皮肤或是空气流动的触感,都能让他像惊弓之鸟一样颤抖不停,不论是大脑还是肌rou都已经牢牢记住了那过载的痛苦,就算rou体上被没有伤害——除了他手臂上深深的刀伤之外,灵魂,或者说这一类的东西,却是的的确确遭到了虐待。后来他知道,以那把刀为媒介,他所感受到的是“某个存在”的一部分,那是集过去现在未来所有被剥夺者痛苦于一身的魔女,通晓世间所有的苦难与悔意。
总之,他刚才所体会的是超越人类理解能力的感受,但男孩无疑拥有某种超然的,从未被发掘的天赋,他并未死去,也没有发疯。他只是呆呆地跪在那里,不知道维持了这个姿势多久,才伸手颤抖着解开覆盖住双眼的布料,茫然地看着眼前,在一片飞舞的金星和发白的视野中父亲耸动的身影,他忘我地与那个陷入了昏迷的女人**着,坚信魔女已经被困在了那具人类女性的身躯之中,而他正通过这种方式攫取魔力,生命力,或是别的鬼知道才是什么的东西。
他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站起来,绕过那两个赤裸的rou体,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像是要走到没有尽头的黑暗深处去,他能听见身侧那些巨大的管道里奔腾的声音,水流和气体的声音。他最后蜷缩在拦住前路的墙脚下,没有人来找他,他也不想再面对任何东西。
“谁在那里!”在黑暗中,笼罩住他的一束光来自管道工人的手电筒,他是个长相奇怪的老人,大概是在做例行的检修工作。老人把男孩带回了他的家,他住在酒店后一间不起眼的小平房里,地下通道的入口处,房间杂乱得和他身上那件褴褛的旧衣服一样,堆满了带着机油气味的不知名器械,桌椅都是老到发朽的木材制成的。
这个房间对这个老单身汉来说大小刚刚好,再放一个小孩子进去,就有些拥挤。但男孩还是乖乖地坐在那里,坐在比他双腿长出一截的凳子上,面前放着一杯冷牛nai,老人家自己并不喝这种东西,他连冰箱也没有,这是他刚刚从隔壁便利商店里买回来的招待男孩的。
他呆呆地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它们汇聚在一起,然后一串串地滑落在杯底,他不敢伸手碰杯子,太热或者太冷的东西都会让他联想起那可怕的被灼烧的体感。
他这样的举动显然让老人更加的不安,他呆立在一边,不停地用眼睛的余光瞥他,又在他察觉到之前就转过头去。
“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