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不对自己的欲望加以约束,就与野兽无异。
这是在过去的十六年人生里,名为阙雀的少女一直奉为圭臬的人生格言。
她是那种女孩,兢兢业业地为自己设置人生轨道,将可以做与不可以做的事情泾渭分明地规划出来,像Jing密的钟表一样运作。而作为回报,在前行的道路上收获了无数来自师长的赞誉和同辈人羡慕的眼光。
而所有的这些都加强了她的认知——我所行为正确之事。
而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天失去了意义。
那个女人,那个站在血与火之中的女人,血是从她所爱的那些人身体中流出的,严厉但关心她的师父,对她抱有殷切希望的师叔师伯,崇拜她的师弟师妹们,而火的燃料则是她过去十六年的居所,她的家。
那个女人毁了她所珍视的一切。
“喂,你打算发呆到什么时候!”将少女从回忆中来回现实的,是不耐烦的叱骂声,声音来自她的身侧,那里站着的是一个剑眉星目,神采飞扬的少年,如果仅从外貌上来评价的话,应该算得上是俊朗少年吧,但此时少年抱着双臂,与她对视时,眼角眉梢尽是冷诮之意,只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你这丧家之犬,打算一辈子都沉浸在自己的悲惨过往里吗?”
从他嘴里吐出的是辛辣的讽刺,而这的确打破了阙雀像人偶一样冰冷的表情。
“我才想问你,明明重要的家人死了,你却一点也不难过,你真的是人类吗?”她扶着剑冷漠地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反唇相讥。
“就是因为是重要的家人,现在才不是悲伤的时候。”少年冷然地回答。
他们对视了几秒,接着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阙雀与少年——庄清晏,从来就不是什么相亲相爱的好友。就像一个狼群不能有两个狼王,一座山里不能有两只老虎一样,在同龄人的群体当中,最拔尖的存在也只能有一个。阙雀自认为不是那种心胸狭隘,嫉贤妒能的人,她对庄清晏的敌视来自更加本质的层面,她讨厌他的性格与作风,他存在的本身就与阙雀的人生信条背道而驰。
阙雀和庄清晏都是从小在名为伣天剑派的古老东方道馆里长大的弟子,同样的天资卓绝,但庄清晏与阙雀不同,他从不知努力是何物,在修行上的表现也更是懒散,平日里大错没有,小错不断,他的师父是个涵养极好的内家大师,但看到他自由散漫的作派,却仍然免不了连声叹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索性将他打发去后山静修,眼不见心不烦。
诡异的是,从后山回来之后,他破天荒地努力了起来,更准确地说,是勤勉到疯魔的地步,但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总而言之,阙雀所厌恶的,是他那种毫无责任感,像是故意要惹周围的人生气一般,恣意浪费自己天赋的态度。
讽刺的是,在伣天剑派的大难过后,她与庄清晏却是唯二的幸存者。
他们追寻着那个屠尽剑派满门的杀人鬼的脚步来到这座城市,为了给死去的亲友们报仇。
然而在这纷繁而巨大的城市里找人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事情,过去十几年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山间,他们甚至连作为身份证明的终端都没有。
就在这种时候,名为“纸鸦”的组织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所需要的一切,”带着白色乌鸦面具,性别、外貌均不明的人类——即便是这点也是存疑的——在他们面前张开双手,被变声器扭曲过的声线从面具下面传来,“资金,身份证明,还有你们最需要的东西——情报。”
“别这么警惕,我要你们做的事情很简单,也没有多伤天害理。”
“帮我收集金鱼井周边的尸体。”
“当然不用全部收集齐,尽可能多就行了,很简单吧?”
态度可疑,行踪诡秘,干着亵渎遗体这种事情,作风当然也算不上正派,如果是以前的阙雀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与他们为伍吧。
「现在的我没有其他的选择,」她绝望地想,「就算满心不甘,也只能接受了。」
倒是庄清晏,他爽快到有些过头了的程度,但这种发现也只是徒增阙雀对他的厌恶感而已,虽然他本人丝毫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就这样,她干起了偷尸藏尸的勾当。为了掩人耳目,她甚至找了一份女佣的工作,不,准确地说,是被施舍了一份女佣的工作。
那时的阙雀刚刚结束了尸体的交接,她已经开始习惯这件事了,一开始的时候,还会因为那些堆积起来的,扭曲的人类肢体感到不适。
「简直待加工的猪rou一样。」她怀抱着一种悲悯的想法,「被这样对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算不上是人类了。」
但渐渐的,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她只是机械地把它当成一件工作去完成。
总之,再一次把那巨大的箱车用人类的尸体填满后,她独自走在金鱼井深夜的街道上,正如她看庄清晏不顺眼一样,庄清晏也讨厌她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