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余歌知道蓝杉的心思时已经没多少时日活了,他甚至能感受到身体里流淌着毒药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器官。
他倒为太觉得憾恨,至多是因为蓝杉罕见的失态而惊异。
他与蓝杉所谓的联姻更像是两个家族的合作,而他们也向来默契地除了工作公务之外的事情互不打扰。在私人角度看他们勉强算是同居人,一栋别墅里分占东西向的同居人。
平心而论蓝杉是辜余歌在人生短短三十年中见到的最完美的同性——身材颀长,冷清的气质把可以称得上艳丽的长相压得多了不少男性特质,沉着稳重又做事果断,最主要的是他能够理解他们的联姻,做好表面工作又从不干涉他的任何事情。所以当蓝杉捏着他的遗嘱青筋暴起双眼通红的时候辜余歌实在是有些感慨。
“冷静点,”辜余歌用勉力给他递了杯水,却因为手抖把热水泼出去一半,霎时把他自己苍白的手烫红一片,蓝衫急着去拿纸,辜余歌却没什么感觉,他挥手让蓝衫别动,“我最后麻烦你来,是让你多少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我名下的公司……想来想去我竟然最信你,就当帮我个忙,我走了你就接过去撑到小妹成年。”
“是谁……”
“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辜余歌隐晦地笑起来,又抹了把嘴角留下来的血,他渐渐尝不到血腥味了,“你哭什么,我这是还你自由。”
“辜余歌,”蓝杉逼近他,“我不要自由。”
最后消失的是触觉,他竟然有一些遗憾没有感觉到蓝杉的吻。
辜余歌看见自己衰竭后的死去的样子颇为丑陋。
蓝杉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手帕在擦自己脸上的血,最后抬起头来他才发现年轻的男人脸上尽是泪。
哪里来的这么厚的情感。
蓝杉给他Cao办了后事,葬礼上人头涌动,他甚至看到了几个有过露水情缘的小明星——各取所需竟然还能来送他一程,辜余歌有些想笑。
辜家的人也来了,男男女女围成一堆低声啜泣,间或夹杂着絮絮低语。
刚刚回国的辜咏没和辜家人在一块,她独自趴在远处的栏杆上哭。
辜咏十八岁了,蓝杉把三年前作为遗产转至他名下的余歌传媒尽数转给辜咏,回到家里从暗格中掏出一把手枪,在辜余歌墓等了一天等到忌日里前来祭奠的蓝玉泽,枪杀后自杀。
辜余歌在最后一声枪响前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却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rou体中。
这具rou体正在事后一支烟的吞云吐雾中潇洒,身边躺着迷迷蒙蒙冲他索吻的蓝玉泽。
辜余歌没理他,快步下床冲向卫生间吐了个痛快。
他现下对蓝玉泽实在是有生理性厌恶,毕竟这个曾经最真心对待的枕边人就是那个亲自用静脉注射器把毒药推进他身体里的人。他还是蓝杉同父异母的哥哥。
蓝玉泽跑到卫生间门口看他,“余歌,你怎么了?”
“有点感冒。”辜余歌苍白着一张脸,冲他露了个苦笑,“这一吐我突然想起有个报表还没批,得回趟家,不在你这过夜了。”
蓝玉泽理解地点点头,回房里把他的衣服和东西拿过来,看他换好,送他到门口,踮起脚亲他。
辜余歌躲过去,又指指自己的嘴,“嘴里发苦,你别尝了。”
辜余歌开车从蓝玉泽家回自己的家,深夜里路上没什么车,他调了自动驾驶就靠在一旁休息。
他重生了。
回到自己二十六岁的这一年。
他借着手机里的备忘录努力回忆起来,这一年他接手余歌集团三年整,刚刚把余歌集团送上市;辜蓝两家的联姻本来秘而不宣的约定是辜余歌和蓝玉泽,最后却换成了刚被认回蓝家族谱里的私生子蓝杉,但他和蓝玉泽的关系却没断,从新婚那天起转为地下恋持续了三年。至此,离他被注致死还有三年时间。
重活一次他仍然是迷茫的,他也并非不善经营,但上辈子的余歌集团自一次失误后大伤元气到后来已经只是勉力支撑,直至交到蓝杉手中财务情况才有了好转;他只知道辜家对他有恶意,但到底是谁授意蓝玉泽杀死他自己却毫无头绪;他甚至重来一次仍觉得蓝玉泽真心爱过他,这个长着娃娃脸的男人天真又爱笑,在他死后的三年里他却见他慢慢把自己作贱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被蓝杉开枪打死;至于蓝杉,这一年蓝杉是否已经对他心生喜欢他都无法把握。
他和蓝杉的别墅在郊区,开到小区里已经是凌晨一点,门廊的灯还亮着。
辜余歌把自己的食指贴上门锁,悄声走了进去。
他看见厨房的灯亮着,走过去敲了敲门。
“辜先生?”蓝杉惊讶地回过头来,“这个点了……”
“你也这个点才回。”
“我刚下飞机,”蓝杉看着自己还没来得及换的西装笑了笑,“太饿了就想先弄点吃的……”
“还有吗?”他先前在蓝玉泽那吐了一场,又在路上想了那么久事情,实在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