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05.
“喂。”
“我是苏沐秋。”
“高二(12)班主任。”
是叶修吗?苏沐秋心说,是叶修的电话吧。陌生的手机号码,他可以听见对方吹入扩音器被磁化的呼吸,绵长而沉稳。
他也一样的,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是学生家长或者上级来电,当代人很是明白快节奏生活的Jing髓——直截了当,会简明扼要地在电话接通的第一时间介绍自己顺便提出疑惑或者下达任务。
通话时间在一秒一秒增加,慢悠悠的安静,可能话在唇齿之间欲发又闭,拿什么身份什么话题开口,都是未知都是情怯。
只可能是叶修。
也只得说,这片沉默烫嘴,苏沐秋在听筒那块儿像嗦粉嫌热的龇牙咧嘴,像是在脑子里捡话题聊。但面部表情过于扭曲,瞧上去不lun不类,让别的人失了帮助的善心。
校领导安排自己去接待、帮助叶修的命令下来,苏沐秋先是呆若木鸡,后来在没有人的角落抓着手机跳了几下,脸上笑得百花绽开,疯完了还得观察一下周围有没有出来上厕所的学生。
兴奋像是迷人的清水没过他干枯的心灵,又像是沐橙穿上舞鞋在舞蹈室里跃动的银色反光,是一枝玫瑰一枝玫瑰一枝玫瑰。
苏沐秋的微信头像是苏沐橙拿手糊的“秋”,小姑娘打小就没有绘画天赋更没练过书法,字写得好像螃蟹横行歪歪扭扭。可她哥稀罕得很,微信微博QQ一水儿地叉腰打架“秋”。
头像后穿着一串字,字面意思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自从当了老师之后,没怎么接触过与影视相关的事了,更没有直接和叶修联系过——他们俩通过妹妹苏沐橙间接了解彼此的近况。
苏沐秋一直知道叶修不怎么喜欢用手机,平时手机也搁助理怀里。从手机电话找人也不现实,毕竟可能十找七空。在信息沟通大部分情况靠手机的现在,叶修这种家伙基本上会被当做老古董或者莫名其妙的神经病。
苏沐橙和他说起的叶修不是一天天靠抽烟熬夜戏的亚健康青年,便是不要加班费的敬业叶神。苏沐秋以前靠玩弄文字吃饭,那一字一句下面,他闭上眼看见了肩膀逐渐扛起嘉世的青年一步一迈向前缔造王朝的身影。
想着想着,嘴巴往上翘得压不下来。这是他……朋友,叶修啊。叶修获得的荣耀是一份,全才苏沐秋可以把他们当作两份看,有叶修的份肯定有自己的,他们是不可拆分的整体。如果苏老师有尾巴,这尾巴可能已经因为摇得太厉害而抽搐了。
“沐秋……”很亲近的称呼,和一个不可能再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的主人曾经和他肩并肩交换汗ye,白天里他们做着扯剧本侃大山叫嚣着打败资本拿三冠的白日大梦,熬到深夜里薄薄的两张脸皮馊出新油长出扎手的胡茬,彼此看上一眼会大笑会打闹,那些欢笑都压抑在一个程度以下——怕吵醒了明天上学的苏沐橙。
叶修半夜被允许抽两根烟提神,苏沐秋脑袋嗑在桌子上小鸡啄米,洗碗洗得关节略大的手扣在叶修大腿接近膝盖那儿。原本搁在手边的口感仿佛香油的咖啡被混沌的叶修放到另一边,叶修捏住纸页翘角卷成弧的草稿本,源源不断地制造烟雾,企图成为人形烟雾机。
辛辣的口感叫不醒叶修,但苏沐秋的文字可以,叶修一页一页翻过去,残存的困闷被席卷一空,等火灼到手指发疼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过去了这么久。烟灰积在烟屁股上,像个小烟囱,兜不住的落在苏沐秋的头发上,灰扑扑的。
睡美男睡得很安详,嘴巴里嘟哝着菜价涨了叶修败家玩意,扣在叶修腿上的手调皮地跌下来,苏沐秋睡姿不好,醒来肯定要脖子酸痛。
叶修笑了笑,想起苏沐秋睡着前改稿的模样,好像献宝。眼睛亮堂,心里敞阔,弯弯的眼睛像是两捧月牙儿,美好又皎洁。
他们关系这么要好。
简直友谊地久天长,巴不得两只脚上牵根绳子一块迈步一块后退。
或许两个人都不想只是友谊,他们是天才的相互欣赏,他们超过友谊亲情爱情,他们是彼此。
半是大学时代那种隐蔽的亲密感正在重建起来,那种欣赏热爱的迷人情感已经苏醒。
他们愈演愈烈,是迸发而滚烫的岩浆。
苏沐秋抿了下嘴唇,他扫过三张摆在笔记本边的照片——
一张是年轻兄长和可爱妹妹略带憨态的照片,一张是姑娘们为之激动的叶修和苏沐秋拳对拳肩抵肩的合照。
最后则是嘉世老板的陶轩和两个少年比剪刀手的,苏沐秋把这张照片按下去。
“叶修,你回来了。”苏沐秋说,“走之前带走了十块三去办证,一去不回。”
叶修说,“这身份证太坎坷了啊。”
他们继续谈下去,谈起过去的剧本、骑车的苏念破、淡金色的太阳光、嘉世的组建,长久没见的阻隔仿佛只是层浓雾,多挥几下总可以散去,露出其尘封的真面目,像旧时代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