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内,灯火如豆,庆安帝闭眼听着暗探的禀报。
半晌,他睁开眼:“这位状元郎有点意思。”
王澈回到府后,收到了一样东西。
是张念远差人送来的信。
看墨迹,应是很久之前就写好的。
信中无非是说愿意为王澈效力云云。字句官方,言辞恳切,应是斟酌许久方才落笔的。
信的末尾新添了一句,听那送信的人道,是张大人回屋提笔落下的。
墨迹未干,上面题着一句话——落雪之恩,落血以报。
王澈持着信纸,长久默立。
次日便是冬至祭祀典礼。
宫里向来重视祭祀。而这次盛典全权交由宣南王办理,礼部协助。
刚过辰时,街上便有禁军守着,不许其余无关人员出入。不多时,庆安帝出宫。
皇轿稳稳当当在街上行进,两侧是骑马的皇子。
为首的是太子王逸和宣南王。
张念远作为外臣本应在家中祭祀,不可随意外出。可昨夜忽传急令,说庆安帝特许其同皇家一道祭祀。
这相当于宣告了张念远在宫中极高的地位,皇帝很看重他。
众人都搞不清皇帝真正何意。只有王澈,在知道这个消息时眉头紧皱,神色Yin郁。
大批人马在郊外一处别院停下。庆安帝同贵妃一道进了主院休息。
太子生母贤德皇后去世的早,庆安帝也无立后打算,宫中早已尊贵妃为首,对其暂行皇后之权的行为也习以为常。
张念远虽得了特权,也不敢自傲,只和礼部的官员一道在外院坐着烤火。
大家都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大多数时候张念远都是静静听着,随别人一起露出礼貌的微笑。抑或是看火舌在炭盆里跳动,看的入了神。
“在看什么?”不知何时王澈出现在他身后,眼尾勾起,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所有的官员像被噤了声,眼观鼻鼻观心。
张念远正想站起来,却被王澈一把按住。“我寻了你许久都未瞧见你人。还是问了门外的侍卫才得知的呢。”
他自顾自地坐下,早已有人端了把椅子安置在张念远旁边。
张念远道:“宣南王不该来此处。”
“为何?”
“于礼不合。”
王澈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小古板。”
见张念远神色如常,王澈的心才稍稍放松。
他之前是想过依靠旧日恩情拉拢张念远,暴露后他虽面上过意不去,心里却在盘算张念远的忠心又值几斤几两。
在宫里明争暗斗活下来的向来都不是等闲之辈。王澈的面具比旁人都Jing致些。
屋子里的人不知何时已退了出去,眨眼间只剩下王澈和张念远两个人。
张念远依旧维持着最初烤火的姿势。他的十指微曲,露出白皙清瘦的骨节。
王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父皇这次要你前来,表面是赐你无上荣耀。实则是把你推向众人视线的焦点。”
“我知道。”张念远头也没抬,他并不担心两人的对话被谁听见——门口的守卫早已被王澈的亲信取代。
“这样岂不更好。”张念远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炭火,似是想让它更旺些。“我目前的官职在朝中算不得什么。若能借此升官或提高声望,对辅助殿下也是有利。”
“可你会冒无限风险......”
“殿下还要担心这些吗?”张念远打断王澈的话,“成大事者,血rou筑梯,白骨铺路,历来如此。”
“我便是殿下脚下的白骨,血梯——殿下只管踩就是了。”
王澈收了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我未想到张大人有如此心志,是我失礼小瞧了。”说完,他起身行了个礼。
张念远看着他,心里悲凉地想,其实你对我可以不用这样戒备的。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回了个礼。目送王澈出去。
庆安帝一行人在孤鸿寺停下。住持早早地等候在寺门外,恭迎圣驾。
待行完祭祀大典,已是时辰不早。
太子王逸执意上奏,说郊外寺庙不如宫内安全,且近日常有盗贼,求圣驾回銮。
庆安帝坐在灯火下,转向王澈:“澈儿,你道如何?”
王澈拱了拱手:“太子所言极是。”
庆安帝沉yin片刻,道:“那太子护送朕回宫。澈儿,你护送各位大人吧。”
太子和王澈同时领命:“是。”
一行人趁着夜色将倾未倾之际,浩浩荡荡地回程,惊起了一林鸟兽。
王逸骑马领头,眼神不住地望山林两侧瞟。
“太子殿下在看什么?”不知何时王澈追了上来,与他并驾齐驱。
王逸本就心烦意乱,见到宣南王后更是无端烦躁,语气不复人前的谦和。“贼人近来猖狂,本王小心谨慎也不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