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岚风回到座上,向家仆那方的筵席望去,果然见回到位上的顾莫言已神色恍惚。
他嗤笑一声,慢慢地给自己斟了壶酒,又放了另一个酒盏在身旁。喝一盏,倒一盏,如此反复。
渐渐地,其他分家已有人侧目。
青州家主沈风雷隔着众人和沈家主母慕容婉远远对视一眼,忙用手肘碰了碰沈岚风,低声警告:“你可给我够了。别在这里丢脸。那人已走了这么久,再这样何人也扶不起你来,别枉费了你母亲的心机。何况,去大长公主那儿也是你自己应的……”
沈岚风朝沈归宁的方向瞥了瞥,对自己的父亲道:“儿子省得。以后再不会了。”说完举起一盏酒朝着沈归宁的方向敬了敬,一饮而尽。
等到沈家的家宴结束。顾莫言被催促再三,才扭扭捏捏地从角落中挪到沈归宁面前。一路之上,他仿佛踩着棉花,高一脚底一脚。而沈归宁也似有什么心事,默默不语。
沈三若随着一干侍卫跟在后头,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两人的情形。见顾莫言走一步便抬起头来朝沈归宁看上一眼,之后又像是思索着什么垂下头去,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等到沈归宁回到自己的院落,捉着顾莫言的手将他带入书房。沈三透过门缝看向顾莫言,在心中暗下决定一定要好好敲打他一次。
房门合上之际,书房静谧的空间里只剩了顾莫言和沈归宁两人。
沈归宁摸到案桌的位置坐了下来,示意顾莫言面对自己而坐。
此刻房里未点烛火,只有月光透过窗棱洒进房间。顾莫言愣愣地盯着月光之下的沈归宁,恍惚地移动着脚步,向他走了过去。
不知过了过久,沈归宁终于开了口:“小莫言,戚重给我回话了,你在听月阁学得不错。”
顾莫言似什么也没听见,只盯着沈归宁红润的双唇在自己面前开开合合。
沈归宁侧耳听了听,没发现顾莫言的动静,于是再道:“莫言?你可在听?”
“阿巴。”顾莫言打了个激灵,咬着下唇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沈归宁莞尔了一下,朝着声音处正色道:“小莫言,你听着。在沈家,能进听月阁,且跟着主卫姓沈的家仆不多。这些人,无论日后回到自己的主子面前、还是入朝为士都不可小觑。你在听月阁中除了好好听学东西,还有另一件重要之事——那便是好好替我看看,这些人之中哪些可用、哪些无用,包括你的夫子戚重……沈莫言?你可有记在心中?”
包括戚重?沈归宁话中之意让顾莫言打了个寒噤。而沈归宁让自己跟他姓沈,又让顾莫言的血ye再次冲到了头顶,心悬到半空……然而,未等多久,沈归宁又让他悬到空中的心跌落到谷底。
只见对面沐浴着月光之人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笑,将身上的玉佩解下,放在案桌之上向他推来。
顾莫言直愣愣地看向那玉佩离自己越来越近,看向其上雕刻的“昭”字:这个字他曾一笔一划记在心里,如今再次看到,终于知道此字来自何处、是何之意——“昭”,昭昭君子。“昭”,叶青和,字子昭。
耳边,响起沈归宁比平日似乎更加温柔的声音:“十日后,子昭……”
说到此,沈归宁似乎察觉在顾莫言面前叫叶青和之字似乎不妥,于是改了称呼:\"十日后,叶青和便会送叶青嫣入宫为后。依几个长老的意思,此次会让青州家主及其长子代我去宫中道贺。青州的那两人,我不怎么放心。你一定要将他俩人给看紧些……这玉佩是我的贴身之物,拿着它找到叶青和,将这锦帛一并给他。告诉他我虽不能前来,但心同悦之。青和见到这玉佩,就是知道你是我的人。我在信中也和他说了,以后有机会让你去叶家军里混个脸熟,对你今后也有利……”
在那声“心同悦之”后,沈归宁所说之话顾莫言再没听进去一句,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被人揪紧,整个人被人按在了冰窖。
他陡然慌张起来,不知自己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沈归宁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突然让他高兴、突然让他低落、不时又让他兴奋、时而又让他难过——难道真如沈岚风所说,自己对沈归宁……
想到此,他慌张地看了看对面之人,连滚带爬地站立起来,后退了几步
沈归宁陡然听到对面案桌之人慌乱的声音,愕然地停了下来,试探道:“莫言?你……在作什么?”
顾莫言恐惧地盯着沈归宁,像是看着洪水猛兽般,不住退后。
看不到对面之人的神情,只听着对面久久无人回应,沈归宁沉yin良久,长叹口气:“跟着我,要学要会的东西的确不少。你毕竟还小……今夜不需你轮值了,累了便先去吧。”说完,他便拂了拂衣袖,示意顾莫言先行离开。
顾莫言呆滞地点点头,恍惚地拖走锦帛和玉佩,默默地退了出去。
当他失魂落魄地刚退出门栏,沈三便捂住了他的嘴,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拖到了暗处。
“小哑巴,你最近怎么回事儿?神魂颠倒的。是不是不想要解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