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偶尔会梦见贺远,即使有时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并不如何愉快,但梦醒后,江北总是能高兴很久。
这次江北睡了近五个小时,直到飞机在气流中出现了轻微的颠簸。他醒来摘下眼罩,把座椅调整成原来的样子,坐在那里望着窗外静静出神。
他做了一个好甜的梦,由于甜得与事实毫不相关,反而冲淡了贺远出现在他梦里的喜悦。
窗外的机翼下铺着nai油般的云团,湛蓝的天空广阔深邃。如果没有人打扰,江北这种无聊的人能够干看着发很久的呆。
“小姐,需要什么帮助吗?”
空乘人员甜美的声音在江北附近响起。他转过视线,这才发现有个脸红红的女孩子站在近处,仿佛在等待他看过来,一脸欣喜。
应该是一名粉丝。江北判断。
由于要睡觉的关系,他摘掉了黑色棒球帽,刚刚还把脸上唯一的遮挡物眼罩也摘掉了。
江北从十六岁长到十九岁,身高拔高了十四厘米,依然不是很高,一百七十九厘米,身量却很挺拔。
他的头发乌黑柔软,五官也长开了,面孔白润,眉眼五黑,组在一起宛如一幅赏心悦目的水墨画。
即使他常绷着脸,别人的感官也是这样的。只是望之可亲却不敢冒进,会下意识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但在网络上,粉丝的圈子里,许多女孩子疯了一样叫他崽崽,给他留了很多妈妈不允许你如何如何的言论。
江北对着女孩子露出礼貌的微笑,于是对方从包包里翻出一个自制手幅,一面是“北北就是世界第一ad”,一面是“崽崽妈妈永远爱你”。
她飞快就把妈妈永远爱你的那面翻到下面,快到如果江北的视力不好,应该是留意不到的。
“崽……北神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这个女孩子满怀期待的望着他,热烈的目光让江北本能的有些羞涩。
他很少单独行动,所以能私下找他要签名的人不多。他自认为是很不适合这样的场合的,会让人下意识紧张,他不喜欢紧张的感觉。
不过也不至于拒绝就是了,他本来就不会拒绝别人。
江北接过女孩子的笔,在“北北就是世界第一ad”的下方写下自己的游戏id,又低声问:“还需要写什么吗?”
“可以吗!”
女孩子看上去像是极力忍耐尖叫的样子,目光比之前更加炽热:“写希望刘佳佳永远开心!”
江北的耳根开始发热。他飞快写完,把手幅和笔还回去,又翻出棒球帽扣在头上,煞有介事戴上了耳机,恢复成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在帽檐下狭窄的视野里,女孩子的脚步轻飘且欢快地离开了。
大约六小时后,飞机落地。
江北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久坐而发皱的薄卫衣,压低帽檐,拉着自己没装多少东西的箱子,在人chao的推动下走出机场。
华灯初上。四季分明的京市在十月下旬的时节里,带着秋日特有浓艳和不易察觉的凉意,爽朗地接纳了他。
江北第一次踏足这个被无数人向往的首都城市。可惜他的日程很紧,没有时间欣赏京市的美丽。
他必须去一个地方。
在江北区区十九年的人生里,能有姓名的人实在不多。
他和一个年迈可亲的老人度过了来到世界上的前四年,懵懂无知的站在灵堂里,才见到自己素未谋面的生父。
他被托付给了一家人,那家人一开始待他好,父亲也会在寒暑假来看望他。
直到八岁那年,那个沉郁却温和的男人的生命终结在京市奔赴云市的路途里。
年幼的他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失约,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前待他很好的叔婶开始对他冷眼相加,慢慢演变成非打即骂。
他对于自己变成一个多余的,无法带来任何收益的,累赘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能遵循“乖,更乖一些别人才会喜欢你”这句模糊的教导,努力摆脱叔婶厌烦他的境况。
他真的很听话,听话的像一只温驯的家畜,带着无害的笑容面对所有人的苛待,展露自己天真又柔软的天性。
事实并不如他所愿。他依然被叔婶骂作赔钱货,依然被其他小孩嘲笑野种,又因为逆来顺受的行事准则被变本加厉地欺负。
人的恶意直白又残酷。
在那样一个山坳下的封闭的小县城,他喝过混着泥沙的水,被推进过污水沟里,时常需要在肮脏的垃圾箱里寻找自己被涂鸦的课本和撕烂的作业,回到住所还要承担繁重的家务和打骂。
很多个夜晚,他在chaoshi逼仄的杂物间里惶然入睡,又在东方既白的时候惊醒。
他陷入了一个日复一日的,漫长的,似乎永远不会变好的,枷锁般的循环。
从八岁到十一岁,一千多个日夜,他很迟钝的明悟了一件事。
这些对他不好的人的名字可以不必要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也不必要对他们抱有任何念想。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