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西装被人扣下了”
蒋一行的高考志愿没填好。
这导致他虽然分上第一批填志愿,还是上了个不怎么样的学校,白白浪费了三十多分。当时他填的时候家里爸妈还在冷战,他像片浮叶被拽着在两者之间飘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了整个通宵的游戏,到凌晨五点的时候刷刷选完了学校就报上去。
结果当然令人失望,家庭聚会的时候姑姑故意问了他的学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国语,没有她儿子的学校声誉好,心满意足假意恭喜,斟足了一杯椰树椰汁,满满当当地举起来,点点滴滴洒在一次性桌布上:“一行啊,恭喜你。”
恭喜个屁。
蒋一行敷衍地举杯相碰,用公筷挑了最好的两块三黄鸡放到碗里吃。
爸妈倒没有多可惜,本身高三一整年两个人都在僵持,根本分不出心思在蒋一行身上,他有什么水平去什么学校是个人本事,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可惜,只是录取通知寄到的时候看到上面的学费要比一般的学校翻两倍,蒋爸在吃饭时埋怨了一句会否有些不太争气,蒋一行没有做声,吃了饭就溜下桌,放碗筷的声音却要比平常重些,跟一记重锤似的把表面的平静给捶开了裂痕,蒋爸的脸色变化,骂人的言辞还没出口又心虚下来,两个人僵持了小半个月没有说话。
但总归开学报道,大包小包必须家里人送去,他捏着厚厚的一本手续去学院大厅找班级,班主任没有来,坐镇的是两个学生助理,说这届网络传播学院的寝室靠运气,自己抓阄抓到哪个寝室就是,男生没有女生那样的心思,其实分到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性格不要太奇葩,总归能当兄弟。
他一抓,637,还是个高层,他问助理学校是不是有电梯之类代步,对方是个大三的学姐,披着长发戴了细细的圆框眼镜,看他长得好看,红着脸说这次新生都住六楼,是上届大四搬空了给他们,学校除了图书馆之外就没有电梯。
“谢谢学姐,”蒋一行乖巧地告别,从牛仔裤的口袋里翻出手机给蒋爸打电话,说是把行李送到十一幢的六楼,他过去宿管大厅换钥匙,路上遇到好几个站着的,手里攒着厚厚一叠东西,拽住他问要不要办校园电话卡,说是月租特别低还能送宽带,蒋一行推脱了半天都没成功,赶时间,虽然没和同班的同学见面,班级群倒是提前拉好了,里面通知说下午四点在教室集合点名,已经两点,他额头都急出汗,今年开学晚,接近十月才报道,但是空气闷热,丝毫没有秋天的觉悟。
宿管大厅的队伍一直排到体育馆,好不容易换完钥匙上楼宿舍里其他人都在了,四人寝,上床下桌。一个穿着背心的肌rou男、一个看起来有点呆的眼镜仔,还有一个忙里忙外像个钟点工、甚至把顶上的风扇都擦了一遍的知心哥。
蒋一行对他们的初印象不过如此,他把行李箱放进寝室,在门上的宿舍成员登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就和父母匆匆告别,他高中时候就住过校,住宿的一切相关都无比熟悉,除了高中住宿洗热水澡不要钱,大学里洗一次两块。
还好其他室友的家人都已经离开,狭小的寝室也没有觉得很拥挤,他打过招呼就爬上床套被套,肌rou男睡他隔壁铺子,支棱了一个黑色的床帘,但是没有拉上,蒋一行上梯子的时候注意到他在趴着打游戏。
最先主动找他说话的是眼镜仔,他放了一盒水果在每个人的桌上,说是家乡那边特产,特别好,苹果每一个都是冰糖心,蜜甜。蒋一行友好地道谢,问他叫什么名字,眼镜仔推了推眼镜:“董谦杉,草重董,谦谦君子的谦,杉树的杉。”
“很儒雅的名字。”蒋一行拍着被子上的褶皱,叠完才爬下床,对着其他人自我介绍:“我是蒋一行,一诺千金的一,行列的行。不是行人的行。”
肌rou男把手机一丢,从床铺探出个脑袋:“还有我还有我,郭茂,茂盛的茂!”
最后落到知心哥,他还在擦阳台上的鞋柜,趁换水的功夫直起腰来:“我是楚樊,你们好。”
四个人一合计发现班级其实不一样,蒋一行运气太好,抽中了班级里唯一的混寝,他和楚樊是四班,董谦杉和郭茂是五班,虽然课程一样,课时却错开来。
郭茂自来熟,其他人都比较随和,四个人一起去了食堂,食堂的菜色比蒋一行想象得要好很多,楚樊笑着拿过一碗水蒸蛋,说:“咱们学校是这个大学城伙食最好的,对面科技大学的学生也经常来。”
郭茂一身腱子rou,铜墙铁壁似的,端着盘子的时候肱二头肌的线条像梯田的边缘,麦色的皮肤加寸头和篮球服似的背心,踩着一双黑色匡威,看起来十分不好惹,打饭的阿姨都默不作声多往碗里打了一勺白饭,但实际上这个人也就是长得狠,一落座就夹起鸡翅根往嘴里塞:“靠,饿死了!”
声音不大不小,但周围的几桌都有人看过来,其他三个人不约而同掏出手机假装没有意识到过来的目光。
倒剩菜的时候还有来晚的学生在窗口排队,蒋一行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碰到拥挤的时候小声地说“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