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桢?”
宫里亮着灯。玄翮躲在柱子后面,使劲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货真价实的大活人。
砚枝站在门槛前,身后是寒天暴雪,身前是蒸蒸暖气。他发丝眉梢上都沾着雪,缀在如玉的脸庞,映着烛光一并融化了。
“你……要不先进来?”
砚枝依旧站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雪。他像是在发抖,手紧攥着衣角,星眸里的光直直洒在玄翮身上。
“你的那套,我只今天信这一次。”
忽然,他快步走进来,越走越急。
玄翮站在原地没动,瞧着砚枝迎面过来,身后是一条带着雪水的路。他跑到自己身边,猝不及防地攥住他肩膀。
“你要弑君?”
“你明天再治罪吧。”砚枝比玄翮矮半寸,踮起脚,目光穿过屋里氤氲的檀香气落进他眼眸,刻不容缓而坚毅。
玄翮转着的手一停,搭在砚枝手上。说时迟那时快,半秒过后,砚枝只觉手腕一痛,紧接着胳膊被反锢住。
惊觉已晚。
“白大人啊,咱俩一边儿大,能别老觉得我跟小孩一样傻么。”玄翮凑在他淋shi的发梢边,轻轻落出几个让人**的字在他脖颈。
“小孩子也不傻……”砚枝窘迫地想挣出来。
“但你傻啊。”玄翮眸里溢出不羁的笑来,“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自己跑过来的。”
“你唬我……”砚枝恼道,两颊腾地泛红。
“谁让你想做朕的男人?”玄翮伸出一只胳膊锁在他腰间,砚枝经不住往前倾了两步,摔在他怀里,“心术不正,该。”
“虎狼之词……喂,把我放下来!”
玄翮打横搂过他细腰:“朕今天就教训教训你。”
隆冬卯时,屋外还漆黑一片。
砚枝端详玄翮熟睡的容颜。天子也不过是常人面孔,叫人时而憎时而爱。他也算冒了一次天下之大不韪,只是丝毫不觉得慌,心安得很。
雪停了,人鸟声俱绝,只听得到枕边人平缓的心跳声。那一刻砚枝只想紧紧搂住他,让自己的骨血和他的心交融在一起。
他伸出修长的玉指,碰了碰玄翮的唇。
“皇上,该上早朝了。”杜鸢忽然撩帘进来。
砚枝忙把手缩回去,钻进锦被里。腰上被掐了一下,他紧咬嘴唇忍住没激灵,方知玄翮早醒了。
“噢。让更衣的都下去吧。”
“是。”
杜鸢退下后,玄翮依旧闭着眼,嘴唇翕动了两下:“起来给朕换衣服。”
“臣不。”
“那朕就不上朝。”玄翮把刚要从被里拿出来的手探回去,握在砚枝腰间。
砚枝索性坐起来:“皇上不能把天下当儿戏。”
“你觉得天下是谁的天下?”玄翮说着也起了身。
“您的。”
“不是。”
“玄家的。”
“每个人的。”玄翮朝砚枝看了一眼,随性一笑,“我替他们守着而已。”
砚枝心下恍然一悸。
想来自己寒窗苦读十余载,兢兢业业勤政事,只为帮一个人守天下;而那个人呢,他在守护万万人的天下。
天子,天子……原是这样来的天子,是自己看浅了。
砚枝升职为内阁首辅的第一天,玄翮牵着儿子玄铎的手,伫立在文华殿,他往后要住的东宫前的屋檐下。
黄琉璃瓦歇山顶上厚厚的雪一直铺到月台,天刚破晓,玄翮提着一盏灯笼,龙靴踩进松软雪毯,脚下吱呀吱呀地应声而响。
“我跟你说的都记住了么。”他凝重道。
玄铎刚满两岁,听不明白也说不明白,只会“嗯”。
“一定不能让你叔父知道。”
“嗯!”
玄翮点点头,抱起玄铎走进院内。
之后二人在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
玄翮抓起一把碎雪,照着自己儿子的小袄上扔过去,小太子立马摔了个狗啃泥,坐在地上笑个不停。
“你可小声点!”玄翮玩着还不忘告诫他,“白桢就在后面文渊阁上班,要是被他知道,别说是我带你来玩的!”
“嗯!”玄铎答应完,小手指向他父亲身后,又咯咯笑起来。
“皇上。”
玄翮僵僵转身,砚枝正站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