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未眠的后果便是整日萎靡不振。
脑袋里似乎装了个螺旋桨,时时刻刻转个不停,随时都要破体而出般。
陈炀并没有放弃给我打电话,他估计也很迷茫,一个总是以他为首的人说分手就分手,是件稀奇的事情,恐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电话不接便轰炸我的微信。
“你把话说清楚,好端端的闹什么别扭。”
“我们见一面。”
“李叙,你再不回信息我就直接上学校找你了。”
所有的恋情大抵都是甜蜜开头,却并非每一对恋人都能和气收尾,既然陈炀想要撕破脸皮,我也只能奉陪。
我不想事情闹到明面上来,如果陈炀找到我工作的地方,到时候便不是简简单单难堪二字可言。
若是让学校发觉素来有些Yin柔的李老师有一个男朋友,学校学生不闹,家长也会闹个底翻天。
家长最怕教师品行不端,即使我知道错不在我,却并不妨碍家长按头我教会他们的孩子,为了保住这份工,我怎么都不会让陈炀到学校来。
我答应晚上与陈炀见一面,也算是为我们这段听来可笑的恋情画个句号。
上课铃声震得我脑袋嗡嗡嗡的响,盘踞在走廊栏杆的学生像是归巢的小动物慢悠悠的往教室里走,我看着这一堆青白交加的校服,不禁想,在这一张张稚嫩的面庞之中,有没有谁可能是当年的我。
有个学生从洗手间匆匆忙忙跑出来,猛地撞了我一把,我踉跄了下站稳,他额头上有点汗,连声道歉。
在十来岁的学生心里,明面上老师是近乎权威的存在,私底下不知起了多少外号,我也有外号,他们偷偷管我叫“李姐姐”,有点调侃,也带嘲笑。
这些学生以为老师不知道,其实老师比谁都门儿清,只是不愿意拆穿他们的小把戏,我故作严肃,摆手让学生去上课,那鲁莽的学生便咻的一下跑走了。
青春真好,微凉的风扑来,空气里有青草香的味道,但我想,如果让我再重回到十二三岁的青葱年纪,我是不愿意的。
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是笑脸,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伴随我整个年少时光的,大多是黑夜里无声的泪水和隐藏在宽大校服下的伤痕。
初中三年,我在号称军训式管理的全封闭学校度过。
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都有严格的规定,在那所学校的学生,就像是被植入Jing密系统的机器人,一切按部就班,不容许有半点儿犯错。
我站在学校的广场抬头看,四面环形的白色建筑物将我包裹,我就像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鸟,任凭我扑腾着翅膀也触摸不到蓝天。
事情并非是逐渐失控的,好似从初始便注定。
我的软弱成为男生堆里的异类,也成为被孤立的理由。
排挤是一个接着一个粘连的,逐渐蔓延成一个圈,圈的中心是我,将我围起来的是一个个始作俑者和冷漠的看客。
那个年纪的小孩儿,还没有多大的是非观,好似通过欺负别人就能为自己带来无上的荣耀,殊不知他们年少炫耀的资本会为给那只被囚禁的鸟烙上永生的伤疤。
他们抓住一个缘由,就抓住了一个罪人,数不尽的标签往我身上贴,像是洗不去的耻辱粘粘在我的血rou上,谁在这个罪人身上吐一口唾沫,谁就成为了“大英雄”。
嘲笑谩骂,无故推搡,背后的窃窃私语与笑声成为我噩梦的开始,却远远见不到光明的尽头。
被批判的从不止我一人。
班里一个龅牙的女孩儿,也是他们取乐的对象,我自身难保,曾是看客。
某日早Cao后进教室,班里气氛诡异,才发觉他们将我的保温瓶放在女孩儿的书桌上,主角到齐,自是哄堂大笑。
看客总有一天是要遭报应的,我的报应来得这么快。
堆积的怒气如倾泻的洪水,我气冲冲走过去,抄起保温瓶,哐当砸在地面的声音就如同天上的响雷,我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你们够了吗?”
他们自然是不够的,在我哭着跑出教室的身后,是装满整个屋子肆无忌惮的大笑。
笑声也可以是令人恶心的东西。
很多年,我依旧畏惧身后的窃窃私语和笑声,会如同一只警觉的猫竖起耳朵,唯恐我是他们谈论的对象。
时隔很久,我依稀记得那与我有同样可怜命运的女孩儿叫小若,我其实是愿意亲近她的,在这个畸形的环境里,找到同类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小若想来也是如此,于是,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在男生故意推搡她的时候,我也会像护着小鸡的母鸡一般将她护在身后。
尽管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儿,但我拥有着男孩的外表,某些时刻我乐得挺身而出。
那是我为数不多觉得自己看起来像个男孩或许也并不是坏事。
次年,开启整牙之路的小若突然感慨道,“你发现没,我们班男生好像成熟许多,从前只是他们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