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母亲,一般都会在孩子六岁以前不断强调“别和陌生人说话”的重要性,她们会在有空的晴天里搀着自己幼小的孩子去草地上,公园里,游乐场等等的地方玩耍,她们会给孩子买路边的美食,会买小贩手里的气球,会和孩子一起奔跑最后Jing疲力尽地躺倒在茵茵的绿草上。
但范婷不是这样一位母亲,她从范迟归出生以来就强调至今的是
——“别和陌生人握手!”,又或者“别碰他们。”,再或者“回家洗澡!”。
范迟归从三岁开始能模糊地记住周遭发生的事情,他依稀记得范婷把他别扭地抱在怀里,只可惜这个怀抱毫无章法,不太令人舒适,也并没有别人说的什么“妈妈的味道”,他能接触的所有嗅觉信息,只止步于空气中和女人衣服上的消毒水味儿。
“小迟啊,妈妈告诉你哦,没洗过的手上有80万个细菌,一点点指甲垢里就可以有38亿个细菌。”
“小迟,妈妈从来没带你出过门对吧,那些餐馆饭店的勺子筷子上的细菌数不胜数,妈妈怎么会让你受到伤害呢?”
“外面的草地里,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虫子,它们会咬你,会寄生在你的头发里,你一不留神,它们就从你的耳朵鼻子和嘴巴偷偷爬近你的身体里,把你的脑子都吃掉,然后再慢慢从眼睛里爬出来……”
“放心吧,家里是最安全的,每一样东西妈妈都帮你消过毒……”
一直到范迟归十六岁的今天,她对他的要求仍旧是回家后第一件事是洗澡,第二件事是消毒。所以尽管他在文化交融中心的北京生活了有十六年之久,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也并没有交到什么朋友,如果范婷没有在他小学时尖叫着把他带回家的同学赶出去的话,说不定他还有发展发展的信心和意愿。
范婷说的:“用不完的消毒水就可以陪你过完一辈子。”
所以当乐遂安向范迟归伸手的那一霎那,他的第一反应本能的就是躲开。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不能按本能来算,就像21世纪的猫能和耗子做上好朋友,把**急了它们也能跳墙一样。当他看到金色阳光里向他伸来的那只手,就像是濒临灭绝的金刚鹦鹉见到了展翅翱翔的同类,既欣喜地想要相知相识,又唯恐那是贪婪的猎手打造的漂亮机器。
但是在那0.1秒的纠结内,他还是选择了前者。
管他呢。他想,大不了待会儿洗手。
任何事情凡是第一次尝试,大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也并不是空口白话罢了,细想当女孩第一次偷偷拧开妈妈的口红,男孩第一次向自己心仪的对象敞开心扉。这种紧张却又带着一丝小雀跃的感觉,就像一整包跳跳糖里掺杂了一勺子辣椒粉,带着甜甜的憧憬,冒着被刺激到流泪的风险。
于范迟归而言,握手就是这样。
只是乐遂安的手白皙好看,指节分明,没有一点点赘rou拿捏起来却是软软的,和什么“80万细菌”“38亿真菌”完全联想不到一起,相接触又放开的瞬间,范迟归只感觉出了棉花糖一样的柔软,至于范婷刀锋一般的威胁,暂时被抛在脑后了。
其实少年的话题不比女孩的多,初识时也不过沉默罢了,哪来电视剧里那些半分钟就打成一片的剧情呢?路程不算长,两人前前后后的在铺满了朱红色的砖地上走着,缺一个人先开口。
乐遂安:“诶,你是几班的啊?”
范迟归被他问得一愣,这才想起来通知所在班级的信息发在了范婷手机上,自己忘了这事儿而她也只字未提,不禁开口道:“Cao!忘了问范婷了!”
乐遂安跟着他一起愣了一下,随即“噗”的一下笑出了声:“没事没事,校门口应该会贴的。”
范迟归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轻轻笑了,反问道:“你几班?”
乐遂安伸出两根手指到范迟归面前,恍了恍道:“二班哦。啊,已经到了。”
颍川一中是颍川市最好的高中,不只是校内设施方面的,更吸引人眼球的是师资力量。颍川市刚建设起来没多久,属于刚刚打完脱贫攻坚战初步迈向全面小康的阶段,可是不论是医疗水平还是教育水平都宛若废弃了百八十年的火车重新上轨道,“吭哧吭哧”的发出震天响的轰鸣却跑不了多远,资金人才等等方面的匮乏让这座老城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奈何新上任的领导天天拿着五十块钱批发一打的扩音喇叭,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在工头们的耳边宣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只要一有空闲就展开“让教育拯救这一代吧!”之类的鸡汤讲座,工头们终于像被一鞭子抽中了屁股的老黄牛,纷纷撇下家中的老白干和花生米,进行城市新改造。
他们一致认同:宁可听鸭子和母鸡对骂,也不要听新领导讲话。
颍川一中就是这次改造的产儿。校内原本的一片荒地也开始学习着大城市修改成亭台楼阁和小桥流水,摇摇欲坠的电风扇被节能空调强制宣告寿终正寝,会“反刍”的厕所终于修养好了它的消化系统,就在老校长还在为爬满了墙皮的常春藤去留而争吵不休时,从各个地方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