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泉没有料到一个人的气质在三天内可以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面前的男人五官仍是憨厚,眼神仍是单纯,然而神色中蕴含的隐约自信,就像在对封泉无声地说,我是沙场上的将军,你只是个无名小卒。连无名小卒都不是,对方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活物。
“封教主,你别被这爪子吓到。”男人张开十根青黑色的金砖指套,猛兽爪尖遥遥对着封泉的脸,“我的功夫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做砖’。”
封泉的双目铮亮黑白分明,他直视栓子,身体压低,十指赤裸成爪。
他摆出了起手式,侧过脸,眼中有疑虑:“‘做砖’?”
“把你当作一捧土,挑拣杂质,然后和泥、倒模、烤火、泼水,一招一式把你炼成形,让你不再是疙疙瘩瘩的软沙,而是触之有声的硬金。我的目标,是把你变成一块铺在皇宫地面的好砖。”
“……谁教了你这些话?”封泉听到这大不敬的言辞,心里涌出一股怒气,火烧般从脚底窜上头顶。自己不仅被比喻成手中玩物,还要如妖魔鬼怪一般被炼化,最后面目全非,拿身体去垫别人的鞋底。
“是宁大侠说的。他还说,跟教主打的这场架会比我和赵大侠打的架有意思。教主你的速度比赵大侠快、力道比赵大侠重,但我不用怕,只要看准了、接住了。你不会杀我,我是你的教徒,你越出重招,越是心里爱护我,想指点我。”
其心可诛的激将法和道德绑架。封泉不禁分神去瞪宁雪落。对方远远站在比武场的外围,注意到封泉的视线,朝封泉拱了拱手。
封泉耳边刮来一道劲风,他仰起脸躲避,尖锐的爪子掠过耳廓,寒意刮挠皮肤。栓子不发一语直接出招,肯定也是宁雪落教的卑鄙伎俩。
封泉决定以攻为守,迅速结束比试。他把真气运转到十指,脚下快速向前,交替走了三步,左手袭击对方的胸口。
栓子旋身后撤,足下连续挪动,步法油滑诡异,如同在泥地里打跌。
封泉一招未能奏效,再进一步,右手仍然往对方的胸口招呼。
栓子的躲避比他预料的快,看来有足够的内力支撑,已经能够自由运转真气。
封泉提起一口气,狮爪无影,朝着栓子的头脸连续抓扣,却被他看似狼狈地躲开。
五招以后,栓子不再一味防守,他的右手高高抬起,往封泉的头顶狠拍。封泉见机抬手接招,想干脆把人震开。
裸露的五指与坚硬的五爪刚好在缝隙相扣,手掌触及不过一瞬,巨响乍起,栓子飞了出去。
场边有放松的呼气声。噬牙帮弟子都在观战,他们看栓子用的不知是什么奇招怪式,而封泉每每使出的武功皆出自正统,忍不住在心里为封泉捏汗,希望打赢的人是他。
栓子在地上翻了个跟头,顺势滚身站起,脸上不见惧色,反倒觉得有趣似的一笑。
他开始攻击,一爪比一爪凌厉迅猛,眼睛直视着封泉,仍是看黄土的冷静目光。
狮爪功的优势是刚厉狠辣,劣势则是变化不足。封泉的出招逐渐被栓子抵挡,他又顾及两人的修为差距甚大,从未拼尽全力。
他看上去稳稳压制着栓子,实则破绽渐露。宁雪落指出了他的软肋,他不能伤了自家的炉鼎。
栓子骤然习得武功,正是跃跃欲试、争强好斗之际,体内真气运转得越发流畅,仿佛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真气附在金砖磨就的狮爪上面,他控制着真气,就仿佛有了手指。他眼底爆起血丝,因残疾而永无出头之日、以至于要加入双修教派的怨气,与拥有完整双手的新鲜爽快交叠融合。他的心脏砰砰乱跳,他从来就应该是赢家。
封泉见栓子双目通红,在比试的间隙皱眉喝道:“心不稳,赢不了。”
“是吗?”栓子咧开嘴,招招对着封泉的眼睛而去。
“已经看不清他的出招了!”赵狩惊呼道。
宁雪落没想到栓子的心志并不如表面那样坚忍。他紧紧盯着场内,担忧的不是徒弟,而是看似不落下风,实际却束手束脚的封泉。
施帮主坐在主位,赵狩和宁雪落站在他手边。
“不好,那人要走火入魔。”施帮主喝道。
“封泉能阻止他。”宁雪落低声道,蹲下身,捡起一枚圆形石子,想在需要的一刻出手点xue。
封泉一边躲避招招袭眼的利爪,一边寻找对方的破绽。他猛然探出双手,不是为了袭击,而是把十指准确地插入了对方的每一道指缝。
封泉大喝一声,牢牢握住栓子的手,要把金砖指套震断。
“不!”栓子满心不甘,下意识将体内所有真气灌入手掌,磅礴的内力涌上金砖指套,朝封泉的手指反震过去。
“唔!!”两人内力对抗间,金砖爆碎,青黑色的尖锐碎片戳入蜜色皮肤、一片片嵌进手指关节,让封泉十指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