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族是江左的豪族,就是楚家。”洛无悔刚开头,就再一次被打断了。
“不是,楚家不是这么几家商队的牵头吗?感情您这是……额……小少爷。哇,真是看不出来”一位伙计恍然大悟,指着洛无悔道,两手还不住地比划着。
“你还可以更惊讶一点,”洛无悔面不改色,“我父亲是上一位礼部尚书——洛韫。”
好了,现在甚至没人想要插话说点什么了,虽然人名没听过,官职还是略有耳闻的。
“我年轻的时候,约摸十五六岁,忽然不想念书,就和我父亲说不考科举了。他当然生气,发火罚我在门外站着。”洛无悔耸耸肩,脸上却是没什么变化,“当时太阳颇毒,我不记得站了多久,反正最后是从床上醒来的,先见到我母亲的睡颜。现在想想,我父亲当年真是气得可以。经此一事,我父亲或许最终放弃我这个不肖子,或许心疼我母亲,反正不再为难我了。”
“不读书以后也没什么事干,我父亲并无耕地,当年和我母亲认识是一连中了人生两大喜事,此前也是落魄书生一个,纯靠念书和运气发家。他就跟我说家里还有积蓄,让我出去散散心,什么时候想学了,什么时候就回来。要是仍然不思进取,就让我跟着母族做生意去。”
“你们看,我在江湖上漂泊许久,必然是越来越不想学习,连句古诗都不一定用的对,只好腆着脸找祖父支个活给我干,这不,跑了这么许久,终于混得像个人样,如今祖上显灵,连官位都给我混出来了,也算是活出另一番天地。”洛无悔找茶抿了一口,结束了他这段长故事。
“感觉也不是很跌宕起伏荡气回肠啊,为什么你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呢?”有个小伙计提出疑问。
“我只是讲个故事,怎么你们这么多问题?”洛无悔郁闷地放下扇子,“我虽然贵为那个‘小少爷’是吧,但我也没有后门可以走嘛,怕到时候被你们缠得没有办法,就先什么也不说了。”接着一摆手,“下一个下一个,最后一个了。”
另一个小伙计很俏皮地问:“那您现在回到官场了,是不是就能昂首挺胸地回去见洛大人了?官老爷家里都是怎么赏孩子的啊?”
这本应是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洛无悔却沉默许久,最终也没能扯出一丝笑容来:“他……不会再给我奖赏了,如果他坟上冒青烟算是奖赏。”这话说完,他终于不再待着,七拐八拐绕过地上坐着的伙计,从门口跨出去,将几句出口晚了的“节哀”撂在身后。
刚一出门,还崩得挺直如松的后背瞬间垮掉,抽筋扒骨一样瞬间软了下来,他试着在墙边顿了一下,手指竟不自主颤抖着,使不上劲。他将手抬起来,微微握紧,再舒展开,如此反复几次,才渐渐平复。接着,他就跟没事人一样又站直身体,活力四射地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嚷嚷着让还在屋里懈怠的伙计滚出来收拾东西。
“许大哥,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有伙计暗暗地询问那位中年男人,毕竟他是出生楚家,早先还算帮衬过初出茅庐的洛无悔,怎么看都是知情人。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洛家的老爷是死于宅院走水,一干奴仆如何不甚清楚,洛夫人倒是火里逃生了。”他也不好多打听,毕竟是主人家里的事情,他年岁渐长,倒是把不听不看不说练的炉火纯青。
这许大哥原名许粳,家里原是种田为生,闹灾后跟着父母漂泊在外,侥幸被洛无悔的外祖父楚廓带回去跟着跑商队,虽说风餐露宿,好歹衣食不愁。这么混了好些年终于混成能被人记得姓甚名谁的人物了,刚巧老爷家的小外甥离家野游,就点他带着这小崽子四处逛逛。
当时带着他的大哥特意交代,说你也跑江湖这么些年,须知这江湖远不是才子佳人的玩笑话,到底深不可测。小少爷任性点没有什么,顺着就是,人绝对不能丢了!听说早些年就是一家江湖上颇有名的武学一脉落单,原本顶厉害的几个人最后都销声匿迹了,真是不得不防啊。
许粳心说那我肯定得以小少爷为重,再说就是真遇上这些亡命徒,别说落单,就是我两一起也不够人家喝一壶的啊。
这毕竟是前辈,再怎么唠叨也是为自己好,许粳当然不好插嘴怼人,只笑眯眯应了。
在驿站见了小少爷,那少年眉目含星,笑容肆意,感觉真像个能惹事的,不巧,这的确是很能惹事。好在这孩子没有少爷脾气,除了刚开始一板一眼唤他许叔时还有点礼部尚书之子的影子,相处一段时间后,那江湖气重的活像个跑了几年江湖的小油条,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虽说他早过了年少的日子,如今回想起,也还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这小机灵鬼和他在江湖上游荡了一年多日子,活像是留在梦里,却是被一阵噩耗毫无征兆地拍醒。
洛府意外走水,又是深更半夜,下人扑救不及,礼部尚书洛韫直接丧命于火中,只留洛夫人一人苟活于世。洛夫人平素端方温柔,经此一役却完全变了性子,沉默寡言,连急赶回去的亲儿子也未能见到她的笑颜。
如果说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