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传到淮Yin,洛无悔领旨完后立即被这群衙役围了起来,不分年龄都嚷嚷着请客,连以往不怎么活泼的都上赶着凑热闹。他举起手,示意周围人稍微安静,随即大手一挥,“请!”登时又被欢呼声簇拥住了。
陈与站在人群外望着这一群大案刚破的傻小子们,不由地弯起嘴角。被围在中间的洛无悔眉目间都是青年人的肆意,形容潇洒,轻易地成为焦点,磁石一般吸引着周围人的目光,他不知怎么就忽然想起洛无悔的父亲——前一位礼部尚书,明明是相似的面容,却是截然不同的面貌。
他的父亲年轻时谦恭知礼,一举一动都透着骨子里的谦卑,与同龄人关系不近,却很讨长者欢心。随着年岁见长,倒是愈来愈像个教私塾老先生,一张口都是礼律教条,一行一坐都符合礼节,怎么养出这么个混迹江湖的儿子……
“陈老,一起来吧,洛员外说他做东!”有嘹亮的嗓音打破他的思绪,陈与回过头,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们年轻人自己去玩,不用管自己这个老头。
谁知他到底还是跟着去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古棹拉住他,一本正经地道:“是您提携的他,于情于理,他都该请您这顿饭的。”
陈与一阵好笑:“小姑娘,跑得很快嘛。怎么?你管无悔那小子叫‘他’?”查案子的这些天,这位卓姑娘一直跟着洛无悔,和那小子一起跑这窜那,片刻不停,即使初识,关系也是差不了的。作为长辈,陈与也未能免俗,同样是有些关心晚辈的“朋友”。
不出意料地看到这小姑娘愣了下,听她说:“您误会了。”只这半句就没了后文,至于误会什么,她倒是没有点明,陈与只当这关系还未确定,嘻嘻笑过,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而问起其他事情。
古棹看着木讷,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哪有什么不懂的道理,但她也不愿拂了老先生的意,只一昧拽着他往前走。
“叫什么都一样的。”她最终这样解释那个问题,说话的时候眼眸低垂,睫毛长长地搭下,以陈与略有昏花的老眼看,也能瞧出落下的那一片Yin影遮住了女孩的眼神。但他没来由觉得危险,好像身边扶着他的不是那个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的普通女孩子,而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他猛的沉默,不再试图搭话。
这女孩来路不明,难保是什么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真的不是无悔的良配。这点无悔或许早想得十分清楚,实在轮不到他一个连亲戚都称不上的长辈在这插嘴。
淮Yin这一带的收成未能影响镇上的繁华景象,仍是店铺林立,来客络绎不绝。单就洛无悔最终选定的这家酒楼来看,和京城相比,竟丝毫不露怯。门外匾上龙飞凤舞的名字,一看就是出自大家手笔,方中见圆,遒劲有力。
“这是颜体笔法吧。”陈与笑道,他一向嗜好书法,对颜真卿的字体情有独钟,这本不是什么秘密,但鲜少有人拿这点讨得他的欢心。如今见了这得颜体真传的字体,自是对洛无悔更生好感。
洛无悔侧目瞥见陈与出神的表情,微微一笑,便由着被那群人推进了酒楼。
这一行人豪爽地进了雅间,有几位看到小二上来就开始报菜名,全是这店的招牌菜,听得那位一愣一愣,手底下却是不敢慢。
“收敛点儿。”说话的是淮Yin的掌事,县令一倒台,他便肩负起协助查案的职责,手底下一帮子家伙在这儿现眼,搞得他老脸通红,却不知怎么骂。
洛无悔心里暗笑,面上倒是一派和气,直接找了个台阶让这帮家伙下:“今天大家高兴,这几位兄弟想必也是垂涎这里饭菜很久了,我管饱,大家随便点。”看那掌事面色缓和不少才又转头面对着陈与,冲他狡黠地眨眼。
陈与会意,面色如常,心里却是叹气:这淮Yin县明显从上到下沆瀣一气,都是些贪污腐败的典型。这县令的惩处才下来,圣旨都还没捂热,手底下这帮家伙就开始难掩自己经常出入高端酒楼的真相。只一位县令倒台还差得远,这整个淮Yin都需要整顿,往后朝廷还是有的忙。只不过,他看向那边跟人推杯换盏的洛无悔,看那位晚辈将所有表情都隐藏在巨大的袍袖下,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这一切,到底是个巧合吗?
这一顿饭吃的大人物都各怀心事,也没尝出味道几何,觥筹交错半宿,愣是连酒的味道都没尝出个所以然,这当中当然不包括古棹,她滴酒未沾,留着帮忙把一群喝高了的年轻人安顿好,看得陈与直叹气,无奈人老体衰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洛无悔倒是清醒,反正本来就是他忙着灌别人,敬完这位敬那位,实在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的理由。
不论今夜这些人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管他陈与有多少感慨,今晚过后,他都不便久待,得回京复命,至于回去后朝廷还有什么打算,具体如何处置这淮Yin的一干败类,他陈与也只有建议权没有决策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