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浠,你会一直好好的,对么?”
一句话,看似简单的询问,江厌离却将之挂在心间许久,想问不敢问,不能问。
当日蓝浠情绪激动,她虽在当时就一直记挂着,但还是一心安抚蓝浠为上,到了后头,既是不愿相信,也是怕再触及蓝浠的伤心处。只今夜,俗事远离,万物静籁,她们相互依偎着,如同幼年时相依偎说着悄悄话,她便再按捺不住了。
阿浠,你会一直好好的对不对?前些日子你才过十四岁的生辰,未来还那般漫长,绝不该未及成年便早夭而亡的……
蓝浠一直在暗自祈祷当日师姐没注意到她说到早夭的事,却不曾想,她所不愿师姐知晓的事终归还是让师姐知道了。
身子僵持不动,她对上师姐澄澈明净的眼眸,任何一句虚假的话也无法说出。
三世早夭,早已注定她的宿命。她曾想过远离人世,一个人在无人的山间生活,可自那日跟师姐回莲花坞,她就已经知道她做不到袖手旁观。但,此生纵然短暂,她亦会拼尽全力做到她要做到的事,保护好她想保护的人。
她曾想过要远离,令他们不必为日后她的死去而难过。可一个人若是触碰了温暖,又如何舍得回到冷冰冰的世界。
江厌离见她一直没有回答,呼吸乱了一瞬,双手急切地捧住蓝浠的脸,唤道:“阿浠,你说过会一直保护我,守护莲花坞,不能半途而废的!”
“师姐,”蓝浠见她慌急的模样,心头一痛,将面上的手拉下,紧紧握在手中,承诺道:“我会好好的,阿浠说过要保护你的。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师姐的一辈子长长久久,阿浠会保护师姐,从以前,从现在,到以后,到很久很久的以后,到鬓发霜白,阿浠还是会保护师姐。”
她说着,慢慢将靠着她的江厌离拥住,口中的话语听起来竟是那般美好:“到那时,我们年老体迈,走路不便,阿浠就扶着师姐一块走。我们慢慢走,走得累了,就歇一歇脚,看看路边的花草,或是晒一晒太阳,享受一会儿日光。”
突然涌起的惊慌就这样被安抚住,江厌离靠在她的怀里,只觉得安心,微皱的眉慢慢舒展,耳边是蓝浠的话语,美好得如同梦境。
神思渐渐懈怠,迷蒙间,她好像瞧见蓝浠说的这一切,白发苍苍的两人坐在庭院中饮茶看花,一如现今。于是,唇边慢慢逸出笑来。
蓝浠感觉怀中的师姐渐渐变得平静,呼吸也变得平稳,微低头,便见到师姐安详的睡容,怔怔盯了会,有些移不开眼。直到脖颈酸痛,才想起事来。
蓝浠轻手轻脚地将江厌离抱起,使了个防风诀给她挡风后,将人小心地抱回了房间。
拉开被褥,除去外衣,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又拉好被子盖上。
夜间至天初明时候最为寒凉,江厌离习惯了蓝浠身上的暖意,骤然被置于带着凉意的床榻与被褥间,不禁打了寒颤,紧闭的双眼也微微睁开。
蓝浠见此,方觉自己疏忽大意了,方才竟没弄暖被子再让师姐睡下,现下被褥一片凉意,师姐肯定难受得紧了。
她正要用了灵力令被褥温暖起来,而江厌离微睁开眼,眼中犹带迷蒙,却是紧紧盯着她看,看了一小会儿,正当蓝浠想要柔声问怎么了,她却慢慢地往里边挪动身子。
一下又一下,被子下的身子蠕动着,慢吞吞而又柔软,就像白胖胖的蚕宝宝一般。
蓝浠弯了眉眼,心间更是柔成一滩水,直到江厌离停下,从被褥中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朝她伸来。
接住师姐的手,看了眼留出一人位置的床榻,蓝浠目光回到师姐身上,压低声音道:“师姐是要我一起睡?”
江厌离此时困极,神智仍在睡乡中沉眠,听及蓝浠的话也无法作出判断,只是双眼虽迷蒙到快要睁不开,却仍是执着地看着蓝浠。
蓝浠低低笑了声,索性就去了外衣,翻身上床,与师姐同盖一被,然后将手轻盖在江厌离眼上,轻声哄道:“阿浠上来了,师姐快睡吧。”
不知是被遮住了眼,还是目的达成了,江厌离果真闭上眼,又陷入了梦乡。
蓝浠轻轻拿开手,稍稍给她掩了掩被子,其间目光一直落在江厌离身上,半分移动也无。
她先前承诺江厌离的,并非只是一时的安慰,而是自内心发出的誓言。她晓得这一世如果自己再如前几世一样用预知能力违逆天命,后面可能依旧会早夭。她没办法不做,所以她会拼尽一切熬过这个死劫。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她的师姐。
从前,她想着自己会早夭,想着师姐迟早要嫁去兰陵金氏,便一心希望在师姐出嫁前能好好保护师姐,照顾师姐。可经过金子轩这件事,她却是再也不能安心地将师姐交给旁人去照顾。
即便是世人都交口称赞的金氏公子金子轩,也不过是个不满父母定下婚约却不敢同父母辩驳,只敢将愤怒宣泄在一个无辜女子身上的无能之辈。那么其他声名远不及金子轩的,又该是何种模样,她如何能将她最在意的师姐交托到未知品行的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