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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不会再喜欢萧韶若了。
他总害我伤心,整夜辗转难眠,在来京城之前虽然我在族里过的日子未必比现在好,可那些人不惹到我眼前来,便也仍旧是无忧无虑的。
我最开始喜欢上他时满心都是欢喜,如今却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怨怼。
我记得娘亲说过,喜欢一个人念着他的时候应该是幸福的,它们会不断地奔涌着从胸前溢出来,一直蔓延到人的眉梢眼角,像春风满怀还揽了一腔温柔,牵系悠长又绵软絮絮。
可我现在想起他来,胸中只有闷声闷气的苦痛,昼夜不舍地折磨着我,像是有人拿着银针反反复复地扎着我那颗伤疤未愈的心脏。
而我临到了头竟然才知道从来也没有人对我讲过,原来喜欢是会带来痛楚的。
最初的时候都很好,遇见他的那一年我刚满十八岁。
彼时我同姑姑坐着马车走了有大半个月,一路舟车劳顿,不胜疲倦,可入了城门后,外间辚辚的车马声逐渐被闹市里的喧哗吵嚷替代,我按捺不住雀跃的好奇之心,偷偷掀了车帘一角朝外望去——朔北的磅礴都城总归是与江南的流水小意不同,只见处处飞檐斗拱无数,高墙灰瓦俱是肃穆的气派,可耳朵里倒尽是四衢八街的热闹人声,十里长街上琳琅满目,一派繁华昌盛的荣乐景象。
京城比我想象得还要大,我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总觉得走了很久,其实那会我心里有一点忐忑,颇有些前程未知的迷茫担忧,可我身旁还坐着姑姑,我忍不住回头望了她一眼。
她察觉到我的视线,对着我满是宽慰地笑了笑,我心里在想什么姑姑总是知道的,所以她很快便伸出手来,将我的手牢牢地攥在了掌心,像小时她总将我护在身后那般,轻轻开口:“阿染不怕。”
姑姑是家中嫡出的幺女,我虽唤她一声姑姑,可她年岁却与我大致相仿,我们俩自小便时时玩到一处,我向来温软,姑姑性格强势,这么一互补倒也异常融洽,时间稍久便成了谁也离不得谁的亲密关系。
可我与她还是不同的,姑姑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连我都看得出来。
她单看眉眼便生得一副婀娜倾城的姿容,更不提又是老爷子晚来得女,这位威严的家主几乎将掌上的这颗明珠宠作了公主,老来时满心慈爱全灌注了在她一人身上。我是庶女出身,本来我们是不该总混在一处的,可姑姑铁了心要将我带在身边,一日见不着我便要吵闹,家里人哪儿抵得住她的闹腾,老爷子只得亲自指了我跟在姑姑身旁,还特意聘了名师教我武功,叫我好好保护姑姑。
姑姑一直待我极好,旁人看我卑贱,姑姑从来不是如此,她将我视作最最亲厚的姐妹,哪怕委屈了自己也不要我受分毫苦楚,我在老爷子面前发过毒誓,一辈子对姑姑忠心耿耿,永不背叛,其实就算没有老爷子私底下将我叫到祠堂宗庙里去,我也会这么一心一意地跟着姑姑的。
我们两个这次却是背着老爷子偷偷溜了出来,说是我们两个,实际上姑姑最开始并不打算带着我来,她说她要做的事很危险,不想牵连我,就算是让我独自待在安家也比来京城要平静舒适得多。
可我并不敢让姑姑独自一人做那些她说很危险的事,那一段时日我几乎每时每刻都跟紧了姑姑,唯恐她趁我不备将我丢下,姑姑到底还是拗不过我,就在她雇好了马车正要出城去的时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进了她的马车里,险些将她唬了一跳。
最后姑姑叹了口气,向我伸出手来,脸上虽然仍是笑意盈盈的,眼底却掩着一层浅浅的忧心,慢慢的像一蓬涟漪不露痕迹地扩散至我们周遭:“阿染,我会竭尽全力照顾好你的。”
可惜我那时并不懂她的隐忧,只一板一眼地纠正着她:“姑姑,是我会尽心竭力地照顾好你的。”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她三年前的那一声叹息,却早就晚了好些时候,我已经不可避免的遇上了我这一生的劫数。
马车在京城里弯弯绕绕了好几圈才将我们带到一家还有空处的客栈,姑姑说这会正值秋收时节,也是京城一年一度大开城门广迎四方来客的盛大节庆,各方使臣通常赶在年关前进贡,多半大致也是这个时候,因而京城不单坊市三天不限宵禁,就连入城盘查也会宽松许多,一时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客栈自然通常人满为患。
我们在客栈安顿下来的隔日,姑姑便叫我去丞相府投了拜帖,我虽心下疑惑,可还是照办不误,我在江南时也曾听说过这位丞相的几句传闻,毕竟年纪轻轻就身居如此高位,想来也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但我从来没想过姑姑竟与他有些交情,在我递交拜帖的当天便有一顶软轿来迎姑姑上府一叙,软轿只容得下一个人,好在抬轿的仆役脚程也并不急,我便跟在后头慢悠悠地东张西望,想来那大概是我在京城时最不知忧愁的一段时日,再往后纵使姑姑有心护我,我却也避而不得地被卷进这一场巨大的旋涡之中。
在丞相府上是我见萧韶若的第一眼,他生得极好,芝兰玉树的那么迎风一立,我还以为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