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宋二的烧酒没了去处,只能哗哗地倒进我的酒杯里,宋二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一分神,酒瓶咣当一声砸了下来,砸破了我的酒杯,温润的烧酒大面积往下淌,就像水库放开了闸门,它们奔涌着,不要命似的奔涌着,一股脑全部流进我的裤裆里,把我的裤裆洇shi了一大片,我当即推开一堆碎玻璃,嘴里骂着粗鲁的脏话,迅速站起,我对宋二面色蜡黄的赔礼道歉根本不感兴趣,我装听不见,只管低头捣鼓着shi透的黑色裤子,其实这时不仅我一个人在动手整理,还有另外一双小手在替我整理,那双手显然比我更有应对祸事的经验,只是在我的裤裆前有两双手,我抬头,看见手的主人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他也抬起头,一惊,知道自己做了越界之事,尽管这堪比巨大鸿沟的界线是他们定的。
几次欢声笑语归于平静,怨我,更怨宋二。方三尺坐在他们中间,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好似千秋万代一统江湖的武林盟主,竟高高在上地冷眼瞧着我,他看不得柳天下那双摸过胸脯的手又来捣鼓我的裤裆,他都没有这么好的幸事,我作为一介书生,还是被家族冷落,被大学劝退的书生,没有如他的所愿灰头土脸地活着,还能在他的面前扮演成一个美人青睐的落魄文人。
他收起高高在上的冷眼,开始透过洁净透明的眼镜片打探我,他从我的脑袋开始看起,我的头发不过如此,乱七八糟一团,他在家中受到的二十年Jing英教育告知过他:整理好外貌和仪表去见人是一种礼貌,以君子之面去见人是一种必要。而我,失掉了君子的颜面,我只靠着年轻的脸撑着,撑着我全部的灵魂,也就是这些灵魂给了宋二他们隔离感。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他的眼神似乎要把我脸上的每一块儿皮rou都剜掉一样,我们就像草原上的两匹狼,一匹是年轻受欢迎的狼王,一匹是刚刚融入狼群灰头土脸的狼,得夹起尾巴做人,我懂,而不是与他决斗,争一争谁究竟能获得交.配权。
我被他完全审视一番,就如泄气的枯草口袋,我抵着椅子背滑坐下去,第一次尝到被人硬塞过来苦涩的味道。所有人都宠着他,惯着他,就因为他年轻吗,我还比他小两岁呢。
方三尺的冷脸就没有收起来过,他抱着肩膀坐在那里,一个人看着渐渐下落的太阳,哀伤地想,难道老副说的是真的吗?柳天下就喜欢这么一个油嘴滑舌、油头滑面的小子?书里不是写,一见钟情的说法过于小布尔乔亚吗,骗子,都是骗子。
我们几块儿瘪rou哼哧不出来什么开心的玩意儿,没人能哄得了他,紧张的局势就晾在这里,尴尬得很。
40.
我是不成熟的,宋二在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不成熟的。
柳天下要比我们都成熟。他擦了擦两只手,用桌上的干净手绢擦的,擦完以后拿出来一点做派,抓起空碗上架着的一副筷子,夹起一个又大又圆金灿灿的茄盒放到方三尺的碗里,随后又将筷子稳稳地落到空碗上,几个动作无比流畅,一点多余的声响都没有,却在我的心上砸了个巨大无比的坑。
方三尺盯着碗里的茄盒看了半天,又抬头盯着柳天下的脸看,从前他的父亲对他说过,出门在外要时常警惕给你夹荤菜的那些人,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掏心掏肺地对你好呢,那些人无非有两种,一种是狠劲地踩着高跷巴结你,老鼠崽子顺着你的裤腿拼命往上爬,你说你是扯掉它还是任由他弄脏你的裤腿?我们家的裤子都金贵着呢。第二种则更厉害,她们趁着给你夹菜的功夫,竭尽全力地露出她们莲藕似的白净胳膊,皮肤细嫩着呢,一掐一股水出来,引诱着你往那方面想,往床上想,要记住,任何好意跌在床上都变了味,她的好意不再是好意,成了利益,你的好意也不再是好意,而是欲望。
方三尺想了好久,一口咬掉大半个炸茄盒。他觉得柳天下给他夹菜的时候动作干净利落,并无任何拖沓,而且柳天下穿得严严实实,一点细嫩的皮rou都没有露出来,唯一露出来的地方是他受了伤的手掌,柳天下脸上的表情就更加君子了,而且还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做派,明明这么想着,在心里替柳天下解释着,也替自己解释着,脑袋里的龌龊想法却越增越多,他的父亲果然说的不错,这种“夹菜”厉害得很,把他正人君子的思想都夹走了,脑袋里只剩一些来自原始社会野兽般的欲望,他瞥了一眼柳天下的胸部,那个地方将来一定会有个男人用手来抵着吧,这么想着,他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无比通红。
我藏在桌布底下的脚狠狠地朝着柳天下的小腿踢了一下,他吃痛,皱眉,随后低头偷偷侧过来看向我。
我摆了一个国际通用友好手势——竖中指,不用听声音,光看嘴型就可以了,我对着柳天下默声地说,放荡,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