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老副做东,我们一行人转头去老副家胡吃海塞,老副的媳妇儿有点疯疯傻傻的,穿个米黄色的背心套深绿色的线衣,挎着一筐干玉米,站在门口看我们这些人,瞪着眼睛,有种目眦尽裂的感觉。老副家全靠大女儿维持着,大女儿负责当家,从某种意义上讲,应该是老副家大女儿做东。
宋二家有金灿灿的炸茄盒,而老副有灰滔滔的叫花鸡,鸡现杀现吃,用荷叶包裹上,糊一层泥巴,塞进土坑里烧制,香味出来以后,老副把整个土块儿掰开,把泥巴抠掉,撕开已经被烤干巴、黑黢黢的荷叶,一只香味四溢并且色香味俱全的烧鸡就出现了。老副接着任劳任怨地给我们倒酒,是六十二度小烧,里面加了几颗端午节剩下的蜜枣,老副痴痴地磕着玻璃杯,说这杯子是他侄子从俄罗斯带回来的,杯子像水晶似的,好看。我一把夺过玻璃杯,上下一倒,对着灯泡看底端厚玻璃处的批次,我说什么几把玩意儿俄罗斯玻璃杯?这是琉璃厂的次品,有气泡卖不出去的那种,你被骗了。老副一拍大腿,还有点难以置信。我告诉他,俄罗斯套娃倒还行,俄罗斯玻璃杯就别想了,小骗子骗你还不专业,放到我面前我一秒钟识破他。
别的不敢说,在吃喝玩乐,嫖和赌方面,我拥有着先进的技术和思想。
老副倒完酒以后,还不能歇着,谁让他办错了事呢,老副开始给我们挨个点烟,我勉强配合他,把手里夹着的香烟往出一伸,老副点点头,对我说,陆老师,我给您点烟。
我给了他台阶,他也识大体懂大局,借坡下驴,我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这顿酒吃的有些郁闷,尤其是老副,他像一个急需伸张正义的可怜,他在自我溶解,表现出一脸可怜相来,可他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叫花鸡只剩下一堆Yin森的骨头,全被我们吃完了,老副在这个时间段里,端起烧酒,红着眼睛对我们说,人生啊,就是坎坷不平,就是没天理,没公道!我干了,我敬各位一杯!说完老副把杯里的六十二度烧酒一饮而尽,没人催酒,但老副喝完一杯,又喝一杯,最后一杯接着一杯,把自己喝趴下了,砰的一声,他倒在了桌子上,把半盘白菜炒木耳砸倒了,盘子滚到地下,咔嚓碎成了两半,小金在这个尴尬的场合里说了一句,碎碎平安,碎碎平安,老家都是这么讲的,讲吉祥话。
老副的眼睛闭上一只,睁开一只,我仔细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红通通的,眼里有泪,他作为一个快要五十岁的男人,心态究竟多么的起伏不平,我们都理解不了,在场的人里,只有宋二和他的年龄相仿,宋二沉默地抽着烟,只有稀薄的烟雾从他的头顶穿过,我们齐齐地望向他,希望他能站出来说点什么。
26.
宋二最后还是站出来替老副解释了一番,他说老副不是针对陆老师,他针对的人是柳天下。
我问,是不是老副把柳天下的名声搞臭的?
宋二摇头,这话凭良心讲,柳天下的名声还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不过老副在旁边有推波助澜的作用。
我们都睁着眼睛,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老黄吹散烟雾,吸了吸鼻子,直白地问,这两个人有什么过节?老副都快要五十岁了,还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较劲,没意思啊。
宋二又摇头,他说,这里面的事,他并不清楚,但他知道一点真相,老副的儿子为柳天下的弟弟赴死,最后两个人都死了,老副的媳妇儿疯了,快五十岁了,老副只有两个女儿在身边,你说老副有多恨他。
老黄和小金纷纷点头,表示他们已经理解了这桩案子,这些是是非非的,剪不断理还乱。
只有我昂着头,梗着脖子,我说,这也不关柳天下的事啊,讲法还要讲清楚谁是犯罪嫌疑人,谁是嫌疑人家属呢。
宋二斜了我一眼,将嘴里嘬着的烟拿出来,敲敲我面前的假俄罗斯酒杯,宋二说,你看,你自己都说犯罪嫌疑人和嫌疑人家属,我问你,欠着被害人的钱究竟谁来还?死者往生,要还的人还是嫌疑人家属,还是家属柳天下来还。
宋二想起什么事,抽着烟对我讲,一股烧鸡味的土烟直冲我的脑门,宋二补充道,柳天下的弟弟和柳天下一样,他们俩是一对小玻璃,嗳,你知不知道小玻璃是啥意思?
我觉得宋二有点好笑,他居然问我知不知道小玻璃的意思,他可能不知道sao鸭陆有善在锦江路长年混迹的大名,基本上所有烂人都与我混过,什么样的小玻璃我没见过,不管是出来卖的,还是出来买的,无人能逃过我的法眼,都在我的交际圈子里。
我说我当然懂了,我从县里来,我有什么不懂的,县里面什么人物没有?大家一天半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好屁,竟是些花花肠子,不过我有点想念那里了,想念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被我爸狂甩三十鞭子的生活。
宋二不说话只傻兮兮地笑,我们到了最后,没人说话,也没人把躺在地上的老副扶起来,就让他躺着吧,我们沉默地抽烟,具体都在想些什么,彼此之间心意互不相通,不知道老黄是不是在想屎尿屁。
我想,原来以前在傻子屯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