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黄开车的技术不错,一脚刹车踩到底,我直接从后座窜到前边去,车里此时坐着三个男人,前面有俩,后面坐着我,怎么讲,我必死,我和他们说开车注意点,不然我必死,他们俩好歹被安全带捆着还有点活下去的希望,老黄一大把年纪从不在意真相和真理是什么,他总是应激性地维护自己的形象和利益,他说,他露出那口大黄牙恶狠狠地对我讲,“小小年纪!指责别人一个顶俩!毛病!”随即他又对我解释,前面的路走不了,被两道歪歪扭扭的铁门给拦上了,我下车看,学着老黄骂人时的力气,恶狠狠地摔车门,磅的一声,老黄的车好像被我摔成了破烂。
真的是那样,老黄没有说假话,前面宽阔的土路被两道铁破烂.货拦住了,老黄说它是铁门,其实是什么铁门?绝对是捡破烂的老头儿拖回家挡风用的破烂.货,老黄又在旁边骂人,他说,他妈的,他妈了.逼的,这路怎么走?我伸出两根手指,夹着一根虚拟烟,我说,老黄头儿,你这么想,看样子傻子屯(我们支教的地方)是要修路了,我们逃离傻子屯的时候就能更快一点,你老黄摇身一变再也不是爱抽烟的黄牙老头儿,你必须是新时代的车神。
老黄听到抽烟这两个字,立马从口袋里摸出两根香烟,一根塞进自己的嘴里,一根递给我,“抽不抽?”他只是在我的面前虚晃一下,他说,你真的有十九岁?你看上去十六岁不到,像个小sao鸭似的。
这话说的又很准确,老黄活了这么多年,大智慧没有,随口瞎咧咧的时候,说出来的倒是真理,我恨不得把他说的真理抄到报纸上。我没有十九岁,我仅仅十八岁而已,我长了一张极其稚嫩的脸,稚嫩到出门在外我闯进女厕所里去拉屎,女同志不会慌张,只会猛地用五指山挥向我的小脸,把我打的两眼冒金星,不过她们不说我是臭流氓,她们会急切地找出我的父母,我的合法监护人,就因为我的脸十分稚嫩。
被安排到傻子屯教化学,我首先想到,我的脸或者说我的形象是不是太幼稚了,是不是与人类灵魂工程师这个身份太违和了,我把原来本本分分的发型换成了张扬的三七分头,并且找铁拐李用电棒烫了一下,两边的头发丝微微上翘,非常的风sao(不是屈原讲得那个风sao),三七分加上蓬蓬松松的烫头,老黄说我像个小sao鸭似的,多半是嘴下留情了。
我和老黄还有一路上沉默不语的小金望着铁栏里面的土路,那是非常平坦和宽阔的一条土路,只可惜,我们走不上,我们被这两个铁质的生锈破烂.货给困住了,我们仨不断地叹气,土路的旁边长着一排排的白桦树,白桦树老了,它长得那么高那么成熟,当然会老,它的叶子又干又黄,风一吹,不用多大的风力,它就哗啦啦地往下掉叶子,焦黄焦黄的叶子掉到土路上,变得更加干巴,一脚踏上去估计会把它们踩成粉末,踩成粉末的同时,耳边会响起愉悦的咔吱咔吱的声音,似乎在说,别杀我,别踩我。
不能走那条土路了,我们只能远远地看着它,它变得异常美丽,甚至那种焦黄色成了美丽的油画,我学过几天美术,我跟老黄说,就算是上等的颜料,也调不出那么艺术的颜色,这是大自然的杰作,结果老黄歪着嘴巴对我说,你他妈是个小布尔乔亚!专门学资本主义的产物!狗东西!
我权当是老黄嫉妒我的才华,不过才华这玩意儿,得靠天赋,老黄的天赋在骂人上,我时常对他说,我们是老师,是人类灵魂工程师,我们不能老骂人,骂人不好,骂人没有素质,你他娘听听我说的对不对?老逼头子!你什么时候死?
02.
我们仨的路断了,且联系不上傻子屯里的傻子们,我们愁容满面地蹲在荒草地里,远远看去非常像在拉屎,我们仨人手一支烟,都这时候了,老黄也不管我到底是十六岁还是十九岁,只管塞给我一根香烟,说,抽吧,狠劲地抽吧,也许晚上咱们仨就冻死在此地,还不如趁早抽死拉倒。我抽烟的姿势非常熟练,老黄惊奇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点欣慰和望子成龙的感情,不知道成为老烟鬼有什么可开心,老黄大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头子,说,好小子!新时代的烟神!
一直默默抽烟的小金听到这句话,突然笑了,显然是被我稚嫩的脸和高尚的烟品给感染到了,他很少说话和大笑,他是个不愿意透露情绪的人,他总是带着一种苦色,仿佛日子过不下去,明天就要嗝屁了,仿佛秋收收不上粮食,颗粒无收,就要饿死在冬天,也仿佛雨季来临之前自家土屋倒了,成了一堆烂泥巴,无处可归,总之光看表情,就能品出来,他是一个可怜人,他不爱说话,因此我们也无法知晓他的故事,无法探究他为何永远那么苦那么沉默,我总是小金小金的那么叫他,即使他比我大十岁,我也依然厚颜无耻地叫他,小金。
老黄从别处打听来的,小金是个苦命人,原先有个很可爱的老婆,跟别人跑了,其实老婆跟别人跑了不是什么稀奇事,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恶劣的事,只是据说,他老婆的下家是个瘸子,长得也不怎么样,没钱,不是艺术家,是个木匠师傅,因此这件事情变得很稀奇,小金也变得很苦味,这等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