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狠狠道,“老子就不信,没了三个月俸禄,真能落得揭不开锅的境地,蹲上街头当叫花子去!”
朱昭奕听得“叫花子”三字,登时有些不舒服。宫中何人不知当朝这位国本是随太祖从叫花子起家的,最为忌讳的便是这三个字,偏偏他哈丹巴特尔不知,朱昭奕也不好将不快摆在脸上,忍了忍,方道:“从大明京师到你们的和林,一来一回,这得猴年马月才能送来啊。”
这时朱昭奕环顾四周,瞟见额尔赫正抓着上回自己送他的老虎布偶,一会儿对着布偶说话,一会儿举着果子装作喂那布偶吃的样子,蹲在路旁耍得正欢。
正当朱昭奕要上前去逗弄他一番的时候,猛哥帖木儿前来,欲向他施行大礼,被他忙叫了起来,嘱咐道在街头不便过于声张。
猛哥帖木儿遂起身,道:“国本您亲自前来,臣等不胜荣幸。但臣等已向宫中进贡了不少上等的人参……可是臣等进贡的数量不足,或是品色不佳,才劳烦您亲自跑这么一趟?”
“非也非也!”朱昭奕摆摆手,“你们今年带来的东西都极好,我今日前来,不过是视察贡市,恰好受了一位前辈之托,替他拣选一些带回去罢了。”
猛哥帖木儿应着,连忙命部下在货物里去挑出上好的人参奉来。
“原来你也不是自己要买啊。”哈丹巴特尔挑眉问道,“是那个姓赵的?他那大水楼要卖参汤了?”
“什么大水楼啊,那是天水楼!宋史有言,‘天水,国姓之望也’,后人便以‘天水’指大宋一朝,你懂个什么。”朱昭奕笑道,“我曾读过一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读罢再观赵兄所命名的‘天水’二字,亦幻亦真,想来竟是别有一番妙处。”
哈丹巴特尔懒得听他说这些诗赋典故,索性不耐烦地嚷嚷起来:“什么天不天水不水的。瞎卖弄。”
朱昭奕方才特地提了一句南宋遗民抒发心中愁苦的诗句想激他一回,谁知哈丹巴特尔竟毫不察觉;且除他以外,一旁众人也皆是仅仅粗通几句汉文的女真人,哪里懂得朱昭奕吟诗的言下之意。朱昭奕不由觉得好生无趣,便低头百无聊赖地挑拣着人参。
此刻却听哈丹巴特尔如轰雷般大喝了一声“当心”,震得朱昭奕倏地抬起头来,转身一瞥,便看见方才还在路边的额尔赫不知何时爬上了树,正挂在摇摇欲坠的树枝上呼救,声音颤颤地发抖。而哈丹巴特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去,在额尔赫正要坠下来的一刹那,稳稳接住了他。朱昭奕长大了嘴,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阿哈出亦在此时蓦地冲了过来,从哈丹巴特尔手里接过额尔赫,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全身好几遍,紧紧搂在怀里:“你莫不是要是吓死我们!叫你莫要乱跑,你就是不听,摔下来断了腿,这该如何是好!”
额尔赫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把脸埋到了阿哈出怀里。
猛哥帖木儿方才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见额尔赫被救下松了一口气,便即刻对哈丹巴特尔道谢:“多谢您救下人神。”
哈丹巴特尔一听“人神”二字,不觉大惊,转头问朱昭奕道:“这小孩儿是人神?”
朱昭奕对哈丹巴特尔点点头以示回应,忙道:“仔细看看,可有伤着?”
猛哥帖木儿从阿哈出手里抱过额尔赫,道:“谢国本关心,人神并无大碍,只是小臂上擦破了些皮。”
额尔赫甜甜地唤了他一声:“启昀哥哥!”
阿哈出随即皱眉,作势举起巴掌唬他道:“什么哥哥,这是国本。不得无礼。”
“无妨。喊哥哥还亲近些呢,我喜欢。”朱昭奕握住额尔赫的小手,问道,“疼不疼?”
额尔赫干脆地应道:“不疼!”
朱昭奕扑哧一笑:“难得不哭鼻子了。”
阿哈出指着哈丹巴特尔,道:“额尔赫,快,快向这位壮士道谢。”
额尔赫被猛哥帖木儿放下了地,一声“谢谢”方要冲出口,额尔赫却猛地看清了哈丹巴特尔的正脸,对着他脸上那条疤盯了好一阵,竟瑟瑟地发起颤来。
“是……是他!”额尔赫急急忙忙窜到了朱昭奕身后,“启昀哥哥救我!快救我!是那个人!”
阿哈出急道:“额尔赫,你怎又不听话,人家救了你,你不好好道谢竟还说起胡话来了!”
哈丹巴特尔被震惊得愣在原地,朱昭奕连忙蹲**问道:“额尔赫,你为何这么说?”
“你躲什么!”哈丹巴特尔亦道,“我又不会吃了你!咱们也没见过面,这么怕我做什么!”
“我见过,我在梦里见过!”额尔赫扭着身子跺起脚来,一脸惊惶,“启昀哥哥,他真的和我那个梦里的人长得一模一样!他是坏人!”
朱昭奕登时记起上回额尔赫所形容的那个梦。
快马,弓箭,流淌不止的鲜血,以及如猎人、猎物般的哈丹巴特尔与完颜英。
“你这死孩子说什么!老子救你怎么就成坏人了!”
哈丹巴特尔只觉着自己好心全作了驴肝肺,顿时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