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不可冲动，若是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李河把心思动到了江承兰身上，“您仔细想，刘家义为什么要纳男妾，多半还存着江承兰那层原因。既然如此，不如您把人偷偷做个交换……”
是李河做的，他甚至能义正严辞告诉张寄北：“为了绝后患，属下不得不将他的手筋挑断。”
两人起起伏伏的劝说，最终把张寄北说动，偷偷把人骗入地下室，喂了药，江承兰双手无力，连铁链也摇不动。张寄北心存愧疚，于是没有搜身，所以他不知道江承兰心灰意冷前，一报还一报，把重要的部署地图与令牌给盗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留，直到一阵风来，推动小舟，江承兰屈膝仰躺在木板上，擎巴掌大一张荷叶遮日光。
现在江承兰一边点着手腕一边说自己记仇，张寄北明白，他明着说自己不可能放跑李河，内里是告诉他，“没机会的，放弃吧”。
风不来，无浆的舟则不动，镜面不起波纹，三四条锦鲤躲藏到桥洞底下，张寄北低头只能看到几片绿浮萍与碧清的水。
当初张寄北差点能看清自己的本心，对江承兰那些带目的性的讨好，从一开始的顺其自然到余生如此也可。
夜里，李河跟张寄北讲明白了缘由：“听说刘家父子当初都看上了他，闹得不愉快。尤其是刘父，据说当初色胆包天妄图酒后猥亵，被江承兰卸下一条胳膊，成了独臂人。奈何江父是西岳将军，并且错在刘父身上，刘父无处说理，暗地使绊子，他们两家的梁子就此结下。”
他还记得那年夏日，江承兰采藕剥莲子泛荷叶舟，穿过桥洞。
“您给他下一些软骨散。”李河又愁又急，“林小公子手无缚鸡之力，多一分时间浪费多一分危险，请您心疼一下吧。”
赶路的张寄北撞见船梢的木柱，忽然停下脚步站在拱桥上，烈阳当头光线晃眼，蝉停在玉兰花的枝干间“滋滋”叫不停。
江承兰听见声音起身，盘腿而坐，神色里难得覆上一层冰霜，厉声问：“刘家义？”
“我替你讲。”江承兰打断他，“赝品总是不如真品。”
“对，是这个姓。”李河点头。
张寄北以为江承兰在试图从他那里得到一丝同情，所以他说：“等把林南交换出来，李河会把解药给你。”
“那林南岂不是很危险。”
他跟张寄北讲林南有了踪迹，应该在西岳：“人是长安人，口音样貌与出现时间都对的上，道上可能不太准确的消息，称西岳某个贵族要纳林小公子做男妾。”
地下室里，江承兰挣脱无果，装作万念俱焚的模样，跟他讲：“要被你念想着，太难了。你看啊，你明明发现我跟林南是两条路上的人，还总是默许我去扮演他。我多难才把自己活成他的样子，你还是不喜欢。”
怨的人，不可能救李河。”江承兰顾念着林南在场，没详细提上辈子发生的事，只不过拿指尖点点手腕。明明皓白凝霜雪的腕，张寄北却看出一道红痕，由浅淡渐渐转深。
他不肯承认，但当时那一瞬间，他想辞官归隐，从此人事无关两国利益，是山腰两位平常居士。
江承兰好似能料见后事，跟两人说：“你们查这些别扯到我身上，听见这个名字我就犯恶心。”
这声道别，是永别，是两不相见，是再无瓜葛。
这个故事被李河渲染的作呕，加之李河是方证及其信任的手下，张寄北自然是顺着他的方向想主意：“抢也要把人抢回来。”
当时他想，闲散时光当真如此舒适？他想起书页里的渔樵耕读，荷锄月归家。
张寄北关心他，语气是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小心翼翼，是商量的语气：“你孤身一人去狼谭虎穴不安全。既然你也说跟反叛无关，不如以后跟我讲，我……”
方证踩着夜色赶来，知晓前因后果后一并相劝：“他从西岳来，还回西岳去，你不是总怀疑他是那边埋的眼线吗？现在刚好是除去的好时机。”
这个念头还未完全成型，一直负责替他找林南的人过来，正是李河。
“要像弱不经风的娇花一样被你养废，你才满意是吧。”江承兰听他开口就心烦意乱，迫不及待
江承兰再没理他，直到临行前，才把铐着铁镣的一双手腕递到张寄北面前，平静地跟他说：“你看一下。”蜿蜒血疤如蚯蚓攀附，被长袖遮掩，延至手肘。
“你这是……”
李河问他为什么不行，张寄北说不上答案，挖不出具体原因，只好拿浮于表面的一个借口：“他身手不凡，估计还不用出落西镇，你就被他剁了。”
张寄北垂直在两侧的手要抬难抬，有千斤重，犹豫不决。最后还来不及握住，江承兰已经放下，隔着马车帘道：“以后就，不要见了。”
“不行。”张寄北想也没想直接否认，声音大到把屋外的麻雀吓得一震，吱吱往远处飞。
他偏偏不放弃，这条路哪怕惹人厌也要扑上去，止步不前便是绝无可能，还能有更不好的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