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烛听见他倒茶的声音,便抬起头来奇怪地注视着他。而她很快就懂了倒茶的意义,并隐约从藏书阁的空气中嗅到些许酸味。
“这赔偿么,当然是赔得起。姐姐我每日在天宫无所事事,到处搜刮宝藏,多年来积累下不少财富,你想要哪种奇珍异宝,尽管到我殿里找去。”晚烛跟大爷似的翘起腿,将长明灯提溜起来,直叫那咝咝向外喷的火苗逼近了存雪的笔杆子。
如渊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撤,一边留心观察存雪态度,一边小心翼翼地告知灯灵雪衣的近况。晚烛听得津津有味,双眼放光,连声说要抽空回冥府看看,放在她手边的长明灯亦和主人一样,兴奋得直冒火,险些要烧着了桌面。
“谁看你了?我看的是你那盏灯。你赶紧把它拿远一点儿,别烧坏了我的纸。”存雪满脸不悦地避开晚烛的手,再次提出意见,要她把灯拿开。
“你们这地方今日怎么有股酸味儿?”晚烛不怀好意地笑着,伸手在存雪面前晃了两下,问道,“是谁让你把醋坛子打翻啦?为何这样苦大仇深地看我?”
晚烛很快翻完了那本书,将它放在桌面上,非常不客气地评价道:“他可真会挑,居然毁了一本这么无聊的书,恐怕就连抄写,都提不起半分兴趣。”
但是晚烛一心只牵挂长明灯,全程未分给如渊一个眼神。如渊见她不讲话,只好主动开口,试图开启新的话题:“前些日子我去冥府,听鬼使说起雪衣——”
“你被赶出门外,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倘若我不为自己着想,难道还有为你操心的必要?”晚烛嘴上这般说着,手下将那本书哗啦啦翻得飞快,如渊甚至看不清她的手指,眼前晃动的净是虚影,耳畔也充斥着一片沙沙声。
“我们无事闲聊几句罢了,有话题就聊,没话题就不聊。这会儿不讲话,正是因为不知能说什么。”如渊这样讲着,同时为缓解自己的紧张,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可是这样一来,桌面上就有三只装了茶的杯子,而桌边仅有他和晚烛两位,多出的那只茶杯孤零零晾在一旁,竟是尴尬无比。
“雪衣她怎样了?”一听如渊提及书怀的小妹妹,晚烛顿时来了兴趣,手里的灯也不擦了,桌上的茶也不喝了,上半身下意识地往前倾,几乎要贴到如渊脸上。
晚烛是灯灵,那灯乃是她本体,存雪对长明灯有很大意见,就等同于对她有很大意见。饶是如渊对他们的唇枪舌战不上心,亦瞧出了个中关窍,并因此怀疑存雪在外受了生人的气,要回来冲着旧相识发火。
不过,说不定在他的脸上,原本就没有表情。
“刚刚聊得还很开心,怎么我一回来,你们却不出声?”存雪把书塞回架上,倚着那木架抱臂望向如渊。后者坐在桌旁看他,却只能看到他半边脸藏匿在书架投下的阴影当中,晦暗不明,完全看不到表情。
木桌被烤坏倒不要紧,存雪尚未抄完的那部书可还留在上面。他看到晚烛的灯呼啦呼啦直吐火舌,顿时皱起眉头,收走桌上纸笔,轻声责怪道:“你们聊到兴起,也不要忘了看顾别人的东西。我这书刚抄到一半,若是因你们之过,导致前功尽弃,你们赔不赔得起?”
存雪没有计较她的称呼问题,一双眼紧盯着她的长明灯,仿佛当真只怕她毁了自己好不容易抄完几页的书。而在他注视长明灯的时候,晚烛也在凝视着他,这一看,却是从他身上看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话音刚落,他们议论的那人就沉着一张脸从门外走进来。晚烛回头瞟了一眼,识趣地闭了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假模假样地把玩起了长明灯。如渊本想说两句话缓和气氛,但是看到存雪的表情,又不敢自作主张,只得陪晚烛一齐静默,做了两只低头不语的鹌鹑。
“这本书他还未抄完,你莫要翻乱了。”如渊提醒道,“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我想一想罢?他若是不悦,最先遭殃的必定是我,你难道想看我被逐出门外,无家可归吗?”
她是天帝在人间时所有的灵物,慕华得道成仙之后,她才随之来到上界,要论年纪,可比存雪小了不知多少个一百岁,竟也好意思在存雪面前自称“姐姐”。如渊听了好笑,但没那个胆量去瞎掺和,仅把她讲的话当玩笑听,同时偷眼观察存雪有何反应,准备见风使舵。
“他毁去原书的时候,又没看过内容,怎能知道无聊不无聊?一切只是凑巧而已。”如渊笑着给灯灵倒了杯茶,把她放下的书推到桌角。
“你倒这第三杯茶,是特意留给我的?”存雪离开书架,走到如渊身旁,不等对方回答,就拿起桌上的第三只瓷杯。如渊见他喝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同时求救般望向晚烛,似乎希望她说上几个字帮自己解围。
讲明实情,只得苦笑,说自己与存雪闹了矛盾,双方正在僵持。晚烛听到他这么解释,也就不再多问,径自把灯放在一旁,坐到如渊对面,丝毫不见外地翻开了桌上的那本书。
如渊还未张口,存雪的目光却已横扫过来。望见他脸上诡异的表情,立时冷哼一声,说道:“你也是个闲着无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