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零散满地的书籍，如渊抬手抚上脸颊，刚刚被打到的地方像是肿了，一经碰触便火辣辣地疼。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本想以灵力疗伤，却忽然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与存雪对视。
其实在如渊眼中，他发起火来，倒是有了以往的活力，不似在冥府中那般死气沉沉。但这种话若是出口，必然又要被他当作嘲讽。
“他们瞧不起我，你也瞧不起我。论出身，我比慕华高贵，论能力，我更比她强上几分，为何她能统率天宫，我只配掌管天雷？人都说我好胜心重，自私自利，夸她一碗水端得平，我原以为你不这么认为，如今看来，你也讨厌，倒是与他们不分伯仲……”
如渊站在他背后，看他拿木桌撒气，不禁提醒道：“天界花草树木，桌椅书籍，皆是众神共有之物，你擅自毁坏，恐怕会招来责罚，不如收收你的坏脾气。”
觉那人已被无法消解的执念塑造成了另一副样子。
每次别人一说中他，他就要哭。
“收这些书作甚！”存雪忽而出声，打断了如渊的思绪，他劈手夺过一册书，耀武扬威似的让它在掌中化为灰烬。如渊动了动嘴唇，想劝他暂且冷静，却又感到他不会听从，只好噤声，默然不语地望着他，看他发疯。
“你又在笑我！”存雪忽然起身，掀翻了面前木桌。如渊拍拍额头，主动走过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所幸那几人点到即止，未尝更深入地谈论这话题，寻到书籍后也很快离开，若非如此，今日定要出事。
然而这种眼神，这种态度，恰恰触动了存雪敏感的神经。他发觉如渊在刻意将他忽略，当即恼羞成怒，赏了对方一个耳光。如渊被他打得偏过头去，却也不作声，他因此产生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错觉，愤愤然一拂袖，转身进了内室，将如渊抛在外头，独自面对那一片狼藉。
存雪恶狠狠瞪视面前桌案，伸手按压其上木纹。胡乱流窜的灵力仿若利刃，眨眼间顺着纹路将桌面刮花，留下了百来道刻痕。
“无理取闹。”如渊说，“松开我罢，阁外来人了，不要带着我一起丢面子。”
“你说谁坏脾气？”存雪话音未落，如渊就感到那股冲撞不歇的灵力忽而暴涨，再定睛看去，桌面已被刮得稀烂，成了他盛怒下的牺牲品。
他又要使性子了。如渊心想。
存雪攥着如渊的衣摆，跟在他身后抱怨，说话间，两人已在藏书阁中绕了大半圈。如渊听他叽叽咕咕，觉得有趣，便道：“你的好胜心难道不重？”
那执念驱使着存雪反叛，使他将天帝慕华关入神木境界，害前任妖王沉睡不醒，又引来天雷令慕华之子殒命。只因前人一句“好胜心重”，他与帝位失之交臂，继而步步踏错，造成今日定局，却永远不知悔，不肯改，直到今时今日，还固执不肯看清。
存雪果然被他激怒，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半个字都无法出口。双方对视片刻，存雪眼中渐渐蒙了水雾，居然是一改嚣张态度，挂着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从内室中走出。
阁外那几位，却都是新面孔。存雪扫了一眼，看穿来者出身，知晓他们乃是凡人飞升成仙，便嗤笑一声，爱答不理地走到一边去。那几人见他态度不佳，虽未出言针对，但脸色也不甚好看。他们内心有怨，是以在寻书同时，你一句我一句，说起了六百年前的旧事。
哭有什么用？就算哭了，也不能回溯时光，改变前尘。赢即是赢，输便是输。
存雪不依，紧紧缀在他身后，硬要与他一同前去。
他们并非旧日时光的亲历者，所听来的版本，自然是经过了一番添油加醋。存雪起初不在乎，可听得久了，逐渐觉出那散播流言之人的恶意，双手慢慢握紧，竟是在掌心掐出了痕迹。
这人自己也该知道，究竟是谁有坏脾气。
他敏感到了一定地步，谁对他好，都会被他怀疑。如渊同他相处数千年，不知从他那儿接收过多少难听话，早已习惯成自然，甚至甘之如饴。
如渊也被激怒，却是怒极反笑。
“你真该学学风仪，弯腰向天帝认个错，这三界并不是容不下你。”如渊笑着，低头拍落身上的灰尘，作势要走。存雪发出惊呼，急急忙忙追上来，是受表象迷惑，再一次中了计。
攥住衣摆的手猛然收紧，存雪憋回了泪，红着眼眶凶他：“争强好胜，自私自利，不配为君——谁都可以这么说，只有你不可以！”
“我……”存雪被他一噎，支吾着说不出话，多半是有了自知之明。
木桌才扶起来，又被存雪掀倒，如渊再去扶，存雪就伸着手准备再掀。如渊哭笑不得，
追过来以后，他又该装可怜，扮委屈。如渊在心里笑，脸上却挂着严肃神情，好像真要与他分道扬镳，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你进来。”存雪脸色阴沉，手按在门板上，不耐烦地轻轻敲。如渊冲他笑笑，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故意说道：“于你而言，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所以从今往后，你自己做梦就好，不必拉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