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之殿里一片慌乱。
老御医抱着医箱狼狈地从寝殿一路小跑出来,顾不得后面跟着的小药童。
靳虚弱但冷硬尖利的声音几乎扭曲的砸向他:“滚出去!医不好慧永倒拿我来折腾,亏你有这个老脸!”
仆从们都心惊胆战地等候在殿外不敢入内。靳殿下虽然任性,平日里小吵小闹哄一下又是眉开眼笑的,这次竟是真的恼了。大家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洛鹄见到这场景,无声叹息。
自从知道朗国主已经在和瞳陛下交归还质子的事宜,靳就一直不开心,心情郁闷之下再次病发,更加觉得抑郁。这两天见谁都闹别扭,昨天甚至气得国主陛下甩袖而去……
唯独对洛鹄,视而不见。
定了定神,洛鹄让仆从们散去,独自走进寝殿。
昏暗日光之下,层层纱帐之后,隐约是个无力的人影。
“滚出去!”声音几乎是飘忽的气息,紧接着是浅繁的喘息与咳声。
洛鹄上前揭开纱帐,“靳。”
靳固执的背对着他,薄汗涔涔几乎shi透了丝衫。绵长的发丝凌乱的披散在浅色丝绸上妖异非常。
“靳,起来,梳洗一下会舒服些的。”
靳奋力甩开洛鹄伸过来扶他的手,别过头沉默。
“怎么了?”洛鹄柔声问。
“你出去。”
“到底怎么了?”洛鹄一把抓起靳,让他面对自己,“这两天还没闹够么?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这样闷着伤身的。”
“不要你管!你不是要回朗么?你这么多年总算如愿了,还管我做什么?!”靳再度挥手甩开他,“我就算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什么?”
“说什么?当年凉哥哥一句话哄得我满皇宫的跑,看到你还以为真是什么宝贝,求了哥哥把你带到这里,还傻乎乎的千方百计讨好你,甚至和慧永吵架!你那时就在笑话我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好利用?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是当年我见到的那个洛鹄!”靳深深呼吸,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却一字字掷地有声,刻在洛鹄心里生生的疼痛,“我以为我找到一个知心的身边人,事实上呢?你不过是借我离开那个冷宫!!如今你连这太子殿都不满足了么?难道真要一国在手你才知足?!”
说完,靳双手支撑着床榻,低头喘息,胸口……火辣辣的……好难过……否认吧,告诉我这只是我胡思乱想,你不会离开我的……
静寂了许久,洛鹄深深呼吸,仿佛刚刚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的问:“你以为……我这般,是为了回朗?是为了当皇子?!”
“也许不止吧……咳咳……现在天下皆知……你洛鹄殿下的七窍玲珑!”为了那些该死的政客,你和凉哥哥来往那么密切,你还记得上次跳舞给我看是什么时候的事吗?现在的你还能跳出那样干净绝美的舞蹈吗?你自己都没发现吧,你曾经视为至宝的琴,天下独一无二的琴声中已经带上烦恼了……不再是天籁。
闻言,洛鹄轻轻捧起靳因消瘦而显出棱角的脸颊,指尖不可抑制的颤抖。“你真的这么想?”
“是。”靳毫不犹豫的回答。
……
“靳,你……后悔吗?”
看见洛鹄眼中的心痛,还有……悲伤?难道一切都是真的?你后悔了?你连平日那些哄人的话都不愿说了么?还是……无话可说?既然如此你平日里对我那么好又为了什么呢?!
“算我当年瞎了眼蒙了心。”既然你一心回朗做你的什么皇子,成全你!“出去!!”
……
“如你所愿。”说完洛鹄抽手背身离去,残破的阳光只留下稀薄的身影一掠而过的瞬间……
靳恨恨的倒向床榻,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挽留的声音,宽大的袖子挡在额头,遮住了水润的双眼……
只要你开口,我就相信你,为什么不解释呢……你七窍玲珑的心思终究不在我这里,当年那个眼里只有一个人的洛鹄……在哪里?
洛鹄气喘吁吁的站在安平宫,半响,颓然地靠在外殿的门框上。
用尽力气跑出了昭之殿,想甩开耳边那些刺骨痛心的话语。待到驻足才发现……竟是下意识的来到这里——一切开始的地方。关于他的记忆排山倒海地涌入脑海,一幕幕无声地掠过眼前……早已将之融入骨血的人,一句“瞎了眼蒙了心”,让洛鹄心里只觉得万般委屈都无奈,千种悲哀都无力的荒凉空寂……
“殿下后悔么?”
洛鹄倚着门框,淡淡道:“何言后悔。”
“为什么不解释?”
洛鹄走向殿内的琴台,优雅落座,圆润的指尖轻轻抚过案几上的薄尘。“我坐在这里,但不是当年坐在这里的我。有些话,是不能解释的,一旦错过了,就没有余地无法挽回。”
的确,只要解释,靳会知道他的一番心思。可是——当年跟着靳进了昭之殿,就是将他视为骨血一般深刻在心里的人,付出多少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