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视坐在书房里，灯火一闪一闪似乎要扑灭。他抬头，几不可闻的叹口气。
“爹。”糯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进来。”
随即一抹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提着水壶走进来，眉头似因为所提之物太重而微微皱起，但那双眼睛却是亮的。
顾视一怔，道，“什么事？”
“我……我来给……。给爹……泡茶，刚刚……是……是我……不好，爹……不……。不要……。生气。”说着头渐渐低下去。
顾视一愣，道“爹不生气。”
那颗小小的脑袋飞快的抬起来，眼睛也越发亮起来。
“我……来给……爹……。爹倒茶。”说着，提着水壶就往桌边走去。
顾视看着那抹小小的身影，不由自主走过去，接过那壶水道，“为什么要提这么大一壶？”
“不提……提这么……大一壶……。的话，水……会……会凉的，这……。这样……。爹……爹……。就……吃……吃不到……。热茶了。”
顾视看着这个紧张成一团的小人，忽然闪过一丝悲凉。
顾析见他面色不善，忙道，“惜……惜之……讲太多……。打扰……打扰到了……爹，惜之这……这就走。”
“惜之。”顾视默默开口，见那抹身影一颤，几不可闻的叹气道，“累了就走吧。”
顾析转身点点头，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一溜烟跑了出去。顾视一愣，重重叹了口气。这口气刚叹完，便见门口一个小脑袋探出来，“绮雨……。可以……留下么？”
顾视看着那双透着惊惧与渴望的眼睛，点头道，“以后伴你读书也不错。”
顾析一愣，忙道了声，“谢谢爹。”飞快的跑了出去。
这样一个每天在父亲面前如履薄冰的孩子真的是自己养了五年的儿子么？他的头重重垂下去，这五年他做了什么？会让一个纯真的孩子这样惧怕自己的爹？
“绮雨，绮雨，我回来了。”顾析一路从院门口喊到房门。
绮雨心中一暖，故作懒洋洋的从床上走下来道，“你拿了什么？”
“馒头。”
绮雨嗤之以鼻，道，“馒头难道和佛跳墙一个味道？”
顾析一怔，道，“厨房里除了馒头就没有其他的了。”
“那你吃了什么？”
“我还没有吃。”绮雨一愣，“你晚上就打算吃馒头？”
顾析点点头，道，“其实馒头也很好吃的。”
绮雨不敢苟同，却顺手拿了一个开始吃起来。
“爹让你留下了。”顾析倒了一杯茶递到绮雨面前欢天喜地道，“爹说以后你可以陪我读书，真好。”他嘻嘻一笑，握住绮雨的手道，“绮雨，我终于有朋友了。”
绮雨一愣，朋友？上一世的二十年他始终孑然一身，艳芳楼这样的地方，从来没有朋友可言。
他轻轻叹口气，道，“你还让不让我吃！”
“让的，让的。”顾析笑嘻嘻的松开手。
“我要睡了。”
“嗯。床上的被子脏了，我再叫人拿过一床。”
“只拿一床？”
“两床。”
“我要睡床。”绮雨毫不客气的往床上一坐。
“外面的塌是给下人睡的。”顾析解释道。
“床是我一个人睡的。”绮雨道。
“那我睡哪里？”
“地上、桌上，很多地方都可以的。”
顾析的两条秀眉拧成了一团。
是夜。绮雨缩在被子里，他想起六岁时自己裹在艳芳楼的破棉絮里，寒风从各个方向穿过柴房的缝隙灌进被子里。他冻得瑟瑟发抖，四肢越蜷越紧，终于挨到天亮，章苞拿着一个热乎乎的馒头蹲在他面前，轻声细语道，“想吃饱穿暖吗？”他重重点点头。“跟我走，我会让你吃饱穿暖，但你一定要听话。”他就这样为了一个热馒头而进了艳芳楼。他叹口气。
顾析的声音渐渐响起，“绮雨，睡了吗？”
“被你吵醒了。”
半晌顾析可怜巴巴道“我冷。”。
绮雨叹口气，道，“上来吧。”
闻言，一股脑儿从地上爬起来钻进被子里。“绮雨你真好。”顾析小小的身体包裹住他。
床明明是他的，绮雨嘴角微微上扬，嘴里却道，“走开，走开，这么凉的手还放我身上。”
顾析慢慢缩回手，伸进里衣里捂捂暖，小手一碰到肚皮，不禁冷的“嘶”了一声。
“吵什么吵，我还要睡觉呢。”
顾析连忙闭嘴。等手暖和了，又伸出来环住他。
“干什么，干什么，还睡不睡了。”
“现在是暖的。”顾析小声道。
“好了，好了，放着吧。”
“绮雨。”顾析暖暖道。
“说。”
“你真好。”声音渐渐转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