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从。”少年轻轻地呢喃着,仿佛要把这三个字深深地刻进脑海里。片刻,他抬头笑了,眼神明亮起来,如同三月里的春光:“我叫玄天。”
“三少爷,天色不早了。”那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表情不变,语气却有些恭谨。
玄天微微皱眉道:“说过多遍了。朝英,我从未把你看作是下属。在外你可不必对我拘礼。”
那白衣少年垂下眼帘,低声道:“朝英不敢。”
玄天转过头,朝着萧云从露齿一笑:“云从,这是石朝英。”
萧云从展颜一笑,朝白衣少年拱手:“在下萧云从,幸会。”石朝英亦十分客气地还礼。
继那天后,玄天和石朝英时常会来店里小坐,依旧是一壶碧螺春两只玲珑小杯,闲雅安静地坐在西窗畔。
俩兄弟几日里也跟他们渐渐相熟,云霆又是豪爽性子,在店务稍微清闲的时分,有时会跟那两个少年闲聊,话题从各种民间流传到江湖每日新事,包罗万象无所不谈。
石朝英并不多话,默默随侍在玄天身边,冠玉般的脸上并无多少表情。而玄天的脸上从来都带着让人顿生好感的笑容,知道的事情似乎很多,谈吐文雅又有独到的见解,对于当朝也多有讥讽。萧云霆本就血性,对于乱政不满已久,好不容易寻得能如此肆无忌惮畅谈之人,自是引以为知音,喜不自胜,相谈起来总是滔滔不绝。
而当聊到当朝时局之时,玄天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在旁的萧云从。萧云从但笑不语。玄天也不以为意,继续跟萧云霆天南地北地乱扯。
如此这般过去些时日,四人已是相当融洽,笑谈常到华灯初上,方才不舍作别。萧氏兄弟初以“玄公子”称呼,玄天却不同意,说如此称呼客套繁缛,不如互称名字便可。萧氏兄弟皆是不拘小节之人,见他如此,便也欣然接受。
一日,四人言谈甚欢之下不觉天色已暗,萧云霆便挽留道:“客栈此时也已关门,云霆轩正有客房一间,两位若不嫌弃,不如在此地留宿一晚?”石朝英瞄了瞄玄天,见他不置可否,便不说什么。
两人在后廊碰见萧云从,玄天问:“云从可识得棋局?”
“略知一二。”
“我有一副残局尚在苦思,云从一起参解如何?”
萧云从笑道:“你如此聪颖,此世间竟还有你参不透的局?”
“此局非同小可,非玄天一人之力可解。”轻叹一声,玄天目光深邃如海,徐徐道:“云从可有兴趣与我共同破局?”
萧云从见他目光中隐含深意,心下一动,随即轻轻点头:“试试看吧。”
两人进了客房,玄天关上了门,石朝英则在门外侍立。萧云从看了看门外:“何不让朝英也进来?”
玄天笑道:“我与人下棋时喜静,他跟了我多年,知道这习惯,于是从不进来。”
他铺开棋盘,取出两只铁盒,内中黑白子晶莹珠润,皆是上好琉璃制成。萧云从看了,不禁赞道:“好棋。”
玄天淡淡的说:“棋子再好,若棋手水平拙劣,只会留下一场滥局,枉费了那上好的棋子。”他一子一子地摆开棋局,也不抬头,突然问道:“云从莫非在疑我?”
萧云从一愣:“这从何说起?”
玄天停下了手,突然抬头,紧紧地盯了他:“我与乃兄纵谈朝局之时,你总是缄口不语。如今民愤积压,百姓多怨尤不满,朝廷的确在各地民间都布下了密探,每遇乱言之人,皆以酷刑处置。此举导致人人自危,皆不敢放言政局。玄天出身既非平民,云从若不是疑我,却又何故如此谨慎言行?”
他低了头,唇角牵起一抹苦涩:“我虽非平民出身,却也绝不是官家子弟。我家……很富有,衣食不缺。甚至可以说,想要什么,都应有尽有。这样的生活,也许旁人看了会觉得很幸福,而我却并不高兴。家中规矩冗繁复杂,让我倍感压抑。兄弟之中,我排行第三,大哥迟早会继承家业。于是我这不惯拘束的散漫之人,便乐得放纵身心于山水之间。待深入市井之后,方知民间疾苦,是以前在家时所不能想象的。遂哀民众之凄苦,恨朝廷之不争。然而无论行至何处,人皆畏惧刑罚噤若寒蝉。苛政压迫之下,人心麻木,以至于斯!直至遇上你们,云霆性情中人,敢说敢做,能与之畅言,自是痛快淋漓。我原想你也能如此,不料……”
萧云从摇头笑道:“我哪会疑你?自那天那赵公子进店,我暗自瞧你和朝英的反应,就知你俩绝非密探之流。我之所以缄口不论时局,只因此等家国事,决策于庙堂,执行于府衙,非我等私下议论便能改变。”
玄天一眨不眨地盯了他半刻,然后笑起来,桃花朵朵开在他的眼里,明艳不可方物。
“难道是我多心了。”他释然低叹,低下头,继续摆放棋子。
他原本是个非常艳丽的男孩,长眉凤目,唇红齿白,漆黑的眉眼和头发愈加衬托出白皙的肤色。这种艳丽或许在别人身上会显得女气,然而在他的身上,那紧抿的薄唇、看似懒散的笑和那终年冰封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