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子要调离外务部改主农业部了?”尧宁不接这茬儿,虎着脸瞪他:“你这么一整天去了哪儿?”
这孩子,越发有脾气了。鹤生暗中叹笑,还是温言道:“我……回家看看,送些钱粮。两个弟弟都要上学了,本来长兄如父,我倒是该亲自在家教养他们的。”
一提这个尧宁就没辙了。三年过去他已经办差,却不肯放西席先生离府,其实真不占理。但犹自气鼓鼓地:“那为何不肯叫下人跟着!”
“我家里那光景,各房各院,人多口杂,不好叫人看见。”鹤生苦笑了一下,适时地转移了话题,“我还听说你预备把三贝子花园捐给朝廷办农事试验场?”
也想到鹤生老父故后那一大家的烂摊子,尧宁便不再深究,一撇嘴道:“载振刚入主农业部,我帮他一把,免得屁股没坐热,又被人挑刺儿!”
这三贝子花园原是乾隆爷赏给嘉勇郡王福康安平廊尔喀之功的别苑,就在西郊畅观楼旁,乃是当年老佛爷由紫禁城水路前往颐和园避暑的必经之地,风光胜景自不必说,这位爷就这么捐出去了,倒是大方,背后没少人议论这位三爷“败家”的。只有鹤生知道,尧宁出手大方不假,却是另有谋算。他忍不住劝道:“我知道那花园是你立的投名状,你看好军中那些实权派所以才肯一掷千金。可莫忘了,现在不是光绪朝了。因为先帝戊戌年的那件事,摄政王恨透了袁世凯,连带着也不喜端方、铁良这些军中权贵,迟早要杀鸡儆猴的。那振贝子又是他们那派里最年轻激进的,能讨什么好儿?你与他们公然走得太近,怕也难逃枪打出头鸟……”话没说完,他便抬头瞥见一双黑眸中波光流转,亮闪闪地叫他心底一跳。
尧宁既不生气,也不摆谱了,笑嘻嘻地逼近,还像以前那样欲猴在他身上:“还是先生最懂我,也最关心我了!”
鹤生不自觉地微退半步,信手格挡开来:“起去!”二人玩笑似的拆了几招,尧宁怎也过不去鹤生的三板斧,气得直摔袖子。鹤生好笑之余还有些纳闷:这孩子不知不觉地,啥时候已经隐隐比他还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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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生所料不差,二十六岁便得以监国摄政的醇亲王载沣,一上台就按捺不住朝把持军政的袁世凯以及铁良等人开刀,铁良从陆军部尚书迁为江宁将军,袁世凯更是被逼得告病返乡以求自保,而同一阵营的其余人等纵使留京,也大都明升暗降,投闲置散。尧宁也跟着载振等人开始收敛锋芒,韬光养晦,每日里不过聚在一处吃酒闲谈,聚众玩乐,好叫紫禁城里的那位主儿放下心来。
载振瞥了对面的尧宁一眼,嗤笑道:“下面热热闹闹唱着《武家坡》,尧三爷爱赵子龙,所以这会子脸拉这么长,顶适合挂上髯口上台票一出呢。”众人都笑了起来——不笑不成,载振之父是庆亲王奕劻,当今宗室里的辈分最高的皇亲,德高望重又兼实权,摄政王再恨得牙痒痒也不敢明着对他们家怎么样。
尧宁扯了扯嘴角,这才把视线投向戏台上的英俊武生。他是不懂戏的,哪怕那武生腾挪跳跃好一番连唱带打背旗也纹丝不乱赢得满堂叫好,他依旧是一副索然无味的模样——他确实心里不痛快。
他近日是闲,可他那先生可越发不闲了,经常瞒着人出去大半天,偶尔回来晚了还会给他捎些天桥上贩卖的新奇小物件,诸如泥塑、糖人儿、西洋画片——这些玩意儿公府少爷平日里见不到——还把他当个半大孩子呢。尧宁惊喜地接过,把玩,还与老师有说有笑好一会儿,待人走后便一撇嘴丢到一旁,叫来外府里的亲信,命他悄悄地跟住鹤生。
谁知亲信晚间回禀,鹤大爷小心谨慎得很,根本留不住尾巴,没转几条巷子就跟丢了,幸亏那厮机灵,眼一转直奔钮钴禄府,打算来个守株待兔,谁知一整日也没见人——鹤生压根就没回家去!
那他整日里到底消失去哪儿了!尧宁越想越火,对这大不了他五岁的小师父,他也不知从何生出一种独占欲和较真劲,我并没有禁你的足,你好端端骗我做什么!他认定了鹤生心里有鬼,却不深究自己为何因此生气,只是不声不响地闷在心中,日渐膨胀,所以就连此刻看戏,都是心不在焉,面带不豫的。直到一出《长坂坡》唱毕,座儿叫好,他不经意间在一楼过道处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似往后台去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戏园子里?!尧宁腾地站起身来就欲去追,身边忙有人拦住了笑问:“三爷这是急着去哪儿呀?”尧宁说不清也懒得说,一把掀开人急着下楼。身后一声响动,却是载振搁了筷子,不咸不淡地道:“尧哥儿最近怎么总是火急火燎的,《长坂坡》不过是垫场戏,压轴的是小香云的《贵妃醉酒》,当年入宫,老佛爷都赞过他的。这场好戏我可等了许久,尧哥儿不会不给我面子罢!”在场这么些年龄相若的世家公子,也就载振敢托大叫声尧哥儿——这一辈中,他最看得起的也是这富察家的三爷,有家底人聪明具胆略眼界也开阔,骨子里虽有些清傲之气却不至轻狂,是个成大事的料,和现在围在摄政王身边的那些就会空口白话瞎折腾的怂包比强太多了,何愁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