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兵士忙叩首应是。临楼王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唇角隐隐挂了一抹淡笑,仿佛预见到一出好戏即将开场。
周围人等大惊失色,无一人能预料到容太傅竟会在众人眼前行刺女帝。犯下这等悖逆大罪的,当真是容珩,而不是歹人伪装么?
“好。既然陛下信臣,臣便遣人去寻。”
夜幕沉寂,弦月如钩。树影摇动,窸窸窣窣。女帝听着帐外渐盛的虫鸣旋律,心头一片焦灼,不自觉将那袖口的金龙纹饰捻了又捻。
可他二人之间还横亘着一个谋逆确凿的容家。
他是世外谪仙人,也是人间清狂客,从不为任何牵绊稍作停留。
成璧一声怒吼,那剑已入肉,越嵌越深。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心上却又酸又涨,颤颤巍巍地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
侍卫无奈,只得将瓢中水尽数泼洒到容珩面上。那容珩被冷水一激,竟幽幽醒转,伏着地面神情茫然,似不知其所在。
“退下!滚!”
“圣上!不可……”
成璧倒是还算淡静,对着涌上来的兵士挥了挥手,“无妨的,退下吧。”
女帝缓步行来,见容珩昏睡不醒,眉心一皱。皇叔的心眼最黑,随手一掏便能见得泛起一层毒汁儿。容珩如今景况大异平常,也不知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毒?
一方心事,闭上双目不再言语。
“容珩,”赵成璧见他没有大碍,心中微定,启唇肃声道:“躬桑礼前,为何莫名失踪?那牛口山……”
容珩满面不可置信,眼中亦涌出血泪,伸出手轻抚向她颈间伤口,颤声道:“成璧,我……”
当年母妃被害之事,几经探查,终究与容珩脱不了干系。即便如此,她也一直坚信,无心之失,与处心积虑相差甚远,太傅总是向着她的。
成璧皱眉,叱道:“快泼。”
“在亲蚕礼坛之东,牛口山中腹有一隐洞,待我等发现时,容更衣已昏迷许久,身上却并无明显伤痕。”
他轻声自语:“成璧……?”
女帝未听清他说的什么,却见他茫然中仍在向自己挪动,周身水渍遍染,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心房便如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说不出的复杂。
他二人在帐中候了约莫一个时辰,天已尽墨。御前侍卫、骁武军、临楼王府兵连番出动,一队队人马举着火把穿入深林,将几处山头辉映得宛如天火倾泻。
他将目光转向周遭兵士,随即猛地起身抽出一御前侍卫腰间长剑。
有御前侍卫飞速寻来一只水瓢,行至容珩身前,颇有些犹豫不决。因容家世代簪缨,乃累世清流,比起女帝的恶名在外,太傅从前简直是被人一边倒的美誉有加,即便因容家之事导致如今褒贬不一,却也不是他这等鄙陋之人可以冒犯的。
“取水来,给朕将这罪侍泼醒。”
容珩见身前有一人逆光而立,龙章凤姿,声线是他熟稔无比的清脆,不自觉便往前凑了凑,想要将她的眉目认清。
乙丑小队归来时,容珩仍未有醒觉的迹象。因女帝要亲审疑犯,故将那昏迷之人提至场中,由御前侍卫带剑护持左右。
人如蛟龙眸如寒剑,剑光已至成璧身前。女帝迎着他的眸子不闪不避,任他一剑划破了颈侧。
容珩对上她的视线,眸内景致渐渐清晰。
她的思绪极慢,还未理清其中缘由,便已颈间微凉。有殷红一线顺着剑身的纹理流向那只执剑的手,白璧染血已微瑕,却依旧艳烈无匹。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无一不是个中佼佼者,然少有人知,太傅的剑术也是大胤当世第一流。
正在此时,忽有一兵士冲入帐中,看其装束,隶属于骁武军麾下。待叩首面圣后便正声道:“启禀圣上,骁武军乙丑小队已寻着容更衣,现正在归营途中。”
赵成璧有些不敢深想,忙撇开思绪道:“皇叔要寻人,遣了手下去寻便好,何必亲身上阵呢?那伤处才刚刚裹好,废了朕好大功夫,朕可不想再劳心第二回了。”
成璧见是将军的人先寻见踪迹,不由得心下大定,稳稳地坐在当地淡声问:“在何处寻着的?”
赵元韫远远观望着,见容珩
赵成璧点了点头便往帐外行去,一面走一面道:“当真是咄咄怪事,朕有话问他。”
是她。
女帝今日受伤,则御前侍卫也不必活了,只怕通通要被打入诏狱,黄泉路上不孤单。心念及此,诸人不免对容珩升起怨恨,可又投鼠忌器,生怕兵器无眼,贸然出手更是有伤龙体。
她想与太傅说些什么,又觉颈间剑芒十分晃眼,便只得垂着眼吃吃地笑,泪珠儿滚落如雨。再开口时,委委屈屈的,“朕待你不好,你恨朕,对不对?”
她再想开口时,心跳愈疾,痛得难以呼吸,只得狠狠将指甲刻入掌心,假作漠然道:“罪侍容珩,为何不答朕的话!”
“容珩……”
当啷一声,剑已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