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遇见(4)
研究生开学的这天,李冬青起了个早,从合租房搬到宿舍。
p大的研究生是三人合住,她来得早些,提前占了最靠窗的床位。亮堂,空气好,到时还可以去花鸟市场弄两盆盆栽来种着,算是抚慰这痛苦的读书阶段。
冬青是个非典型的小镇做题家,脑子活思维快,一路靠着做题从三线城市打进最高学府,赶上了出国交换,还成功在毕业当年研究生上岸,顺风顺水,一点时间都没浪费。
家里头亲戚都说,这老李的女儿以后定是要有出息的。
他们都知道她当年的高考分数相当吓人,腆着脸过来求了几份文科笔记。冬青也不害臊,大白话交代出去:没什么笔记,纯粹看得多记得多,脑子会转弯。
话这么一扔,李宪年下不了台阶,给她一顿念叨。亲戚们倒是知道找补,说好学生都是这样的,有时候会做题就是看个感觉,不一定能整理出来什么笔记的。
这话翻转一下是什么意思,谁都清楚,亲戚们喜欢在嘴上找痛快,李冬青一般也不纠正了。唯独团圆酒桌上有些大腹便便的人好为人师,叫她有些不舒服。
明明是他们自己要问她学的什么专业,听见是哲学时又直接黑了脸。就像表叔自己没出息,却要装模作样地关心一句:哲学啊,哲学挺好的但是哲学能吃饭吗?
那张脸上挤了几层rou,油脂堆在缝隙里,场面顿时尴尬。
李宪年对内硬气,到了外头反而无限包容,打着哈哈就说随她去。冬青看不得他这鬼样子,夹过两片菜叶子,漫不经心道:还行吧,文凭还不错,企业愿意要,有钱拿,至少不用等着家里人帮忙还债。
话音才落,场面又冷了。
家里人都知道,表叔早年生意失败,欠了外债,躲了好些时日,得亏是表婶够韧性,东拼西凑地借钱养大了儿子,那要债的没好意思欺负女人小孩,卡了利息。好些年下来,也算是还了个干净。
李冬青故意提起,就是为了噎人,表叔敢怒不敢言。李宪年也只得舔舔嘴唇又拍拍肚皮,跟着三两句糊弄糊弄,这事儿算是这么揭过去了。也是这么一遭,家里头再没什么人敢当面过问冬青的学业与生活。
只剩下一句:啊,老李家的姑娘啊,挺好的,也漂亮,就是有点疯,嘴真是一点不饶人。
李冬青喜欢这个评价,疯子多好啊,人家就算在背地里有千万个不满意,到了面前也蹦不出一个屁。她希望能当一辈子的疯子。
开学要忙活的东西多,她是一跨,从哲学系转到德语文学系,学校仍是本校,置办东西准备材料什么的,比其他同学还是方便些。课业上有些落后的基础知识,花点功夫也能补上。至于那四年内的课程与专业积累差距,就只能靠时间和努力去抹平了。
与亲戚们不一样,好友丁蕙如对她的评价显得更现代一点:心态好,行动力强。这两点也与李冬青的人生准则完美融合:对于此生志业,需尽力努力。志业之外,及时行乐这样的准则带给她许多便利与动力,让她在各种压力下可以坚持做自己。
今年首都离奇地下了几场雨,将近十月,这雨水也没有停下来的预兆。去教室的路上,免不了要淋点,她又跟雨水有些合不来,不及时擦掉就容易皮肤泛红。于是天气还隐隐有些温热时,就已经换上了全套的长袖长裤。
今日课程是文学理论,李冬青这方面的基础差。听课也愈加认真,课上重点提及的著作都在考研之前有过涉猎,而没能读下的,好些都是冷门大部头。水平不足,门槛过高,她这个初学者只能从中译本入手,一步一步计划着来。
天还灰蒙蒙,厚厚的书目把心情也卷起Yin霾。回去的路上雨下大了不好骑车,她便暂时停了下来,进了教学楼里躲雨。瞧瞧身上点点的水珠,李冬青感慨,真是将倒霉人设贯彻到底了。
刚刚下了课,好些学生从入口出去,李冬青心情烦闷,雨水如注,远远看见一个奔跑过来的身影,有些熟悉,她试探性地叫了声:朱老师?
诶?李冬青?
朱虹是她的本科导师,狭长眼小细眉,个子不高,有点窄肩。斯斯文文的短发下架了一副老学究的眼镜,看着就刻板守旧。其实人还不错,相处好了也很随和。冬青本科阶段学习挺好,朱虹欣赏她,后来她不愿保研,朱虹还给她介绍了现在的导师姜好。
因着种种因缘,李冬青一直很喜欢她。
九月末已是入了秋,一场秋雨一场寒,突如其来的雨将朱虹淋了个落汤鸡,风稍稍吹过,身子都跟着打颤。冬青不想她感冒,主动找了纸,帮忙擦擦。
终归是年纪大了,淋不得,朱虹想回办公室换件外套,央着冬青帮忙去拷课件。李冬青循着记忆去,转了两圈,找到那间大教室。
这堂课是堂大课,为了响应提升学生素质的号召,院系里还额外开放了些公共选修的名额,给其他院系以参观旁听的机会。
阶梯教室的场面大,熙熙攘攘叽叽喳喳,她从前门进,一众学生的目光便投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