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秀什么也没说,长荣只知道她的心是凉透了的。
“长荣好可怜的,”我说,“他被容秀骗了嘛。”
“是呀”,祖母又长吁短叹起来,“可是想想,人世不都是如此么,七分戏,三分真,谁诓谁呢,左不过是我在戏时你在真,如此便有了贻误罢了。”
“后来呢?”我已经耐不住了,“长荣还带她走么?”
祖母说,家里的氛围坏了,芍药花还是照常开着,开得如火如荼,热烈极了,像是在极力表演,给冷清的院落添一点明亮的颜色。那件事后的一晚,长荣翻来覆去地失眠,就起身披衣去花园里。花园里的门是虚掩着的,长荣轻轻一推,迎着月光,容秀居然在里面,穿着藕荷色的缀着桃花的旗袍,拿着小小的花洒在那面浇水,芍药红得极为诡异,是熟透了的红,暗夜流淌的血ye凝固了一般。长荣盯着她的后背,看着她窈窕的灵巧的小身姿在花丛中来回忙碌。她居然还有心在这里看花,他想,心中怒焰骤然腾起,他快步走过去把她推翻在地上,两手箍着她,她身侧身下的花簌簌簌地倒了一片,有的整朵整朵的大芍药脱了花托往下落。容秀没有惊慌,不知是对将要发生的事有所察觉还是一无所知。长荣说,你不是Jing灵,你是个妖孽,我恨你。她一声“荣哥”还未叫出声,眼睛就被他长长的一手遮住了,他撕碎她身上的旗袍,零零的布条绫罗像细碎的花朵散在她身上。他感到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火,像爬虫。他强压极度的暴戾恣睢,死死吻住她的唇,她细白的手臂无端挣扎,最后抓紧他胸口的衣服,抓得全是褶子。他恶狠狠地,这不是你的愿望吗?你不是一直想要我这样待你?妖孽!我为什么要爱你那么苦……他痛苦万端地嘶吼着,她的身体是锁着的静闭花园,叫他凶恶地撞开了门,进入通向更深地方的密道,他想看看到底是多么美味的花香叫他被蛊惑了许久——少女没有叫出一声,长荣知道他手下一双眼睛shi了,他的泪也是,又黏又shi,都滴在她的身上,泛着蜜一般的质感。他的身体进入其中,又从她的身体中抽出来,像是刚杀了人的剑从绣了的鞘中拔出来,鞘里淋淋地是一腔的血。他被她特有的气味浸润了,每个毛孔都是她,都是芍药的迷离的香气。她的身里也融了他的一部分,随血ye扩散到全身。他从她身上撑起身体,看身下的可怜的少女,虚弱地缱绻成一团,一对小巧的ru头被咬得由红发白,又褪为更深的芍药的红,下身泛出丝丝血迹,一双手还无力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服褶子。他一瞬间有过不忍,最后还是为她曾经的狠心而狠下心,撒开她走了。她慢吞吞地拾起脸上半朵shi烂的芍药,在那花面上看见容丽的半张脸,她想,容丽当时遭受的,可比她还痛还惨呢。容秀就这样在花园躺了一夜,身体像冰一样冷,一地的残红,满园的花香。
祖母说:“有次我给她洗衣服的时候,数着日子,发觉已经过了两个月,她居然没有见红。我惊了一下,想着别是遭了什么大病,跑去找她,她端坐在镜子前涂胭脂。我跟她说这事,她愣了一下,继而说,那就叫医生来看,又说,别让太太知道。”
“怎么样?她是不是得病了?是和容丽一样的病吗?烧烂皮肤的斑疮?”
祖母说:“不是病,比那个还厉害呢。”
容秀怀了孩子。
三人围在桌前,丁太太喝一口茶,斜眼看着容秀微隆的腹道,怎么,你不是要生下来吧?这孩子姓甚名谁尚且不论,丁家没有别的男人,传出去可不好听。又看一眼长荣道,如何,你倒是帮了她,她现下不用出去了,就在丁家老老实实地待着。长荣不答话。容秀道,我要离开。丁太太冷笑道,好,就算我这么多年养了一个白眼狼,掏空了我,就自己个儿逃了。容秀说,你不牵制我,又怎么从我姐姐那里拿钱。丁太太一杯茶泼在她脸上,恨恨道,没心肝的东西!没有我,没有丁家,你哪里去穿金戴银?亏我这些年把你当女儿养着,你不但要带走我儿子,还要我在这里听你羞辱么?长荣拦着他母亲道,行了,她有着身子呢,你别对她动粗。丁太太瞪着她儿子道,你倒是温柔绅士,你不对她动粗,哪里来的孽种?你现在倒是知道护着她和她肚子里你的那个孽障了?容秀忽的推开椅子站起身,往楼上拼命地跑去,长荣心下一紧,赶紧跟过去,见容秀开了窗子就要往下跳。
秀儿!长荣终于屈服了,他还是爱她,他不能再对她狠心了。长荣将她拉扯过来,抱着她往屋子里拽,容秀撕心裂肺地哭喊,要死要活地。丁太太也追上楼,气得在那边喊,你叫她跳!你是个好种,干吗拦着她!容秀伏在长荣肩头哭,长荣抚慰着她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连禽兽不如,你说你去哪儿,我带你去。丁太太气得追上来,Cao起桌上的茶壶就冲着容秀砸过来,长荣给她一挡,泼了他一后背的滚烫的茶水,一身的茶叶碎屑,茶壶碎了一地。丁太太骂道,滚吧,都滚,你和你老子都为了女人滚出这个家,这个家才算干净了,就当我造孽,养了一群杂碎!她坐在椅子上喘着气,眼泪不住地流。
“他们真的走啦?”我问祖母。
“走了,当然,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