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鸢缓缓向魏烨走去。
老孙头将魏烨放在地上侧躺,与小太监退下。
她在魏烨跟前蹲下。
不忍睹!不忍睹啊!
她眼前不复见任何影像,一汪子水帘雾影,水帘里全是他昨晚灯下模样:
他气度丰俊端坐案前,工整蝇头小楷,在他笔下如溪流涓涓,不时自言自语说叨怀英州一年稻谷几熟;腔调清润朗,侧颜完美、沉静如美男子玉雕像。
因他这般俊好,老天、jian人便可着劲儿毁他么?
充血肿泡如rou肠的嘴动了动,她知道,他定是说:走啊!殿下快走!莫理他!
她以为她从宁寿宫、皇太妃手里救了他,却是害着了他!可临遭这祸事前,他还心细如发,告知她:他记着、谢她的好,并非救他那一桩,而是她让他持剑、着袍、回味旧时美好,而是她信他。
“岁月悠长,天涯海角,明辉可愿随孤?”她抖颤着唇问。
他拖搭在地上的食指急急摇动。
“明辉可愿随孤?岁月悠长,天涯海角?”她又问,定定看他。
“岁月悠长,天涯海角,明辉可愿随我?”她紧着问。
几瞬后,食指缓缓划动,一笔一划:愿效忠殿下。
她缓缓伸出手指,轻触他指头,来不及拉个勾,他将手缩回袖口。
嗯,没拉着勾,也要说的:“魏明辉,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无需待甚若来生有缘,此生便为知己。
对着充血红肿深酱色大猪头脸,美眸漾泪,小少女绽出姝丽、娇俏的笑。肿泡眼皮缝对着她良久,轻阖。
回怀英宫马车上,他斜靠着锦座角,端坐锦座正中的她,偏过头看他,终伸出小手将总粘覆他肿颊上的青丝抚开。
他食指又动了动,收回袖口,肿泡眼缝再度闭阖。
她知道他说什么。可晚了!
魏烨,魏明辉。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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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到底赐了婚。
就在翌日。
郑锶,那个风传胯下被箭射中的定北将军,郑锶;长她二十又五岁,原配前年仙逝,有儿女一双,儿子又有儿女一双。
堂堂怀英公主,嫁与人续弦。
她已无悲忿,唇角勾了勾,想这魏明辉真心有意思。心头又锐锐的疼,若没遭变故,赶考或补了官,定是造福一方的好官,假以时日,成就一方良相、权臣也说不定。
“那税银、账册不对呀!小怀英。”说完婚事,锦顺帝说。
她没言语。没照魏烨编排的戏码走。
“哎,”皇上一声长叹,啜了口茶,茶盖抹刮着茶盅,【嗞嗞】刺耳,“怎么说,你喊朕为父皇,也喊了有十载吧?又是朕那早死皇弟的独女,朕就不治你罪了。那些便与你自个置办嫁妆吧。朕就不赐你任何随嫁物了……”
不赐任何随嫁物!
堂堂公主,连一床陪嫁棉被也无!莫说大锦朝开朝至今、历朝历代都不曾见着!
——那人说:【若圣上赐婚,殿下切勿抗旨,留得青山在,岁月悠长……】嗯,岁月悠长!他会随她,天涯海角。
“谢皇上隆恩。”她叩拜、山呼!
已走远几步的锦顺帝,转身,悠悠看她。太上皇似说过,她若是个男儿郎,该多好。
哼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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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回怀英宫,换上常服,她走向书房,深酱色猪头应退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