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好好和她说说。”
简衡重重一点头,正色保证:“不会的。”
“他老部下一早接他去钓鱼了。你姑姑陪着。说是下午三点回来。”
简家兄妹四人,正好两个急性子两个慢性子,性格火爆的小姑姑没等到预料中的快马加鞭,先没了耐心,打电话把简衡痛骂了一顿。简衡就是不表态,说:“再看看吧。大舅舅这边也找到了人,国内脑肿瘤外科数一数二的专家,方案这就是这几天出来。”
简衡面无表情地开口:“让卢江陵陪着你是为了你能好好休息。他要是让你晚上睡不了觉,他就不要来陪夜。我可以和他换班,让他白天来。”
再有意识已经临近中午。醒来后,每一块骨头都在抗议,眼睛很痛,嗓子也没有声音,好在脸肿得不算太厉害,也许可以在爷爷面前敷衍过去。
虞怡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现的与其说是松弛,更像是失望:“昨晚吃完晚饭,我忽然看不见了。你回来的时候,稍好一点。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
虞怡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儿子,稍微加重了语气:“简衡,我自己的病,我自己要清楚。你们不要想着瞒我。”
他们其实早已经有过商议,结束通话后,虞怡同意了提早回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简衡亲自送妈妈回医院。他的车还留在酒店,只能换一辆不常开的。这辆车已经有一阵没开过,上一次用的人应该是简庆宇,后座还留着他的外套。简衡拿起来时发现下面还有个拆开的信封,里面有一叠材料,他抽出来扫了眼抬头,没有看下去,裹在外套里一起扔进了后备箱。
简衡也知道如果控制不住脑部的病灶,会越来越难哄住虞怡,但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情况越来越差,离所谓的“有尊严地带癌生存”的希望越来越远。但在和舅舅们商量之后,他还是选择了隐瞒,除了安排会诊,他也托一切关系将虞怡的病例寄给国内的各大知名专家,希望能有一个不一样的、更积极的治疗方案。后来他移民加拿大多年的另一个姑姑经过朋友联系上了美东的一家知名医院,也打听清楚了赴美治疗的签证流程,可简衡迟迟没有动静。
“只喝了一瓶黄酒。爷爷呢?”简衡也懒得问简庆宇去了哪里。
他先是下意识地去了车库,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叫了出租车。到家门口简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仅是门卡,钱包和手机都不在,多半是留在了另一个人的房间里,只好按门铃叫醒了保姆。
简衡脑海中迅速飞快地闪现这段时间读过的资料和医生的警示,心脏剧烈跳动的同时,语气反而镇定极了:“那我们不出去吃了。早点回医院。我给齐主任打电话去。”
“我这个病,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简衡没有解释,罔论反驳。
三点是简衡和医生约定的将虞怡送回医院的最晚时间。他看了一眼母亲,冲她微笑:“午饭我们要不要出去吃?吃完饭回来休息一下,我再送你去医院。”
倒在自己的床上好一阵子,迟到的疲惫才缓慢袭来。虽然缓慢,但她的力量是巨大的:回家的路上简衡想了很多事情,一沾枕头,这些事就像投身烈焰的飞蛾那样,粉身碎骨,了无痕迹。
得上面目全非。他从冰箱里找出冰块,包在毛巾里敷在眼睛上,耐心地等浮肿消褪,正好头发也差不多干了,换上干净的衣服,又把弄脏的扔进垃圾桶,回家去了。
简衡无奈地笑了:“那你说她为什么不肯去外地
“简衡。”
“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地方转移了?”虞怡皱起眉,“你妈已经是肺癌晚期转移的人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既然都希望我好好治病,那先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出去散散心挺好。”
“我会回医院的。我就是让你们不要瞒着我。江陵好几个晚上都在偷偷地哭……”
“怎么了,妈?”
虽然情绪没有这么激烈,虞颖也对简衡忽然表现出的迟疑——或是懦弱——表示了不解。面对更清楚内情的妹妹,简衡也不再隐瞒了:“她连离开本市都不愿意。你绑她去美国吗?”
“那也不妨碍两手准备,都办起来。干等有什么用?你真想看着你妈死啊!”
癌细胞一旦转移到大脑,症状就可能出现在身体任何一处,可能是剧烈的头痛,也可能是反复性的耳鸣,当然也有间歇性失明。为了安抚虞怡的疑心,简衡当着她的面拨通了齐主任的电话,说明了她的这一症状。
简衡放下筷子,甚至再次笑了笑:“妈你怎么会这么想?齐主任你是知道的。要是真是这样,我们怎么会接你出院过端午?”
结果家里只有虞怡和保姆在。在主人面前,保姆不敢提简衡夜归的事情,很体贴地准备了适合宿醉者的早餐。简衡食不知味地乖乖喝了两大碗小米粥,虞怡出现在他餐桌的另一头。她注视了简衡很久,轻轻开口:“少喝点酒。”
“这话我不喜欢听。”简衡换作了亲昵的口气,“卢江陵怎么回事?没出息。他比我还大几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