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陆霖一向耻于撒谎。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
无法回答的问题,他会用沉默替代。但撒谎,他不屑于编造。在他看来,能如实说出心中所想、所感,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品质。
无所遮掩,即无所羞耻;无所羞耻,即无所畏惧。或是哪怕畏惧,也有坦然受之的勇气。
勇气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人在世上的时间越久,凡尘琐事绑缚在身的越多。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在乎,他人言语、外界压力、社会规则,纷纷扰扰,宛如一层层的铁丝网,密密麻麻,交叠互错,喘不过气。陆霖深有体会。放不下、忘不了,曾有的锐气一日日消磨,最终茫茫度日、眼瞎心盲。
而坦然受之的勇气,便是穿透黑幕的强光,是断掉身上万般枷锁的利刃,只留一颗赤裸裸的心。赤诚而真实。
如果说,和陶锦相处的这短短几天,以及过去网上交流那些日子里,少年带给他最重要的,便是这珍惜可贵的无畏勇气。
专注着回应着少年的注视。男人不愿意避开,更不愿意再在这个问题上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社会人的规则用在这样一个少年身上,未免太过狡猾与怯懦。久经世事的他们,难道不应该更有担当?更加勇敢?怎全将一切的风险,都推给了这个稚嫩青涩的少年?
这一刻,迎着那双因为自己肯定答复而瞬间亮起来的黑眸,陆霖对自己上一秒的选择而感到由衷的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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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还想看到他开心的样子,看到他熠熠生辉的表情,这样美好的生命,怎能因自己,而蒙上灰尘?
陆霖揽住少年,唇落在同样柔软的存在,呼吸交织在一起,原本蒙在心上的层层迷雾一点点散开。在乎的、不在乎的,重要的、不重要的,现有的、想要的其实早在医院里清醒时、在一次次硬性戒断而思维混乱的片段里,他就很清楚了。
那条路,他一直走着、一直走着。一开始是迫不得已、尔后却是责任在身,无法离去。
很多个夜晚他难以入睡,自责感、愧疚感和厌倦感重重叠叠,将他吞噬。他感到窒息。他只能在每个空白的间隙,尝试着用文字去排解那些无处可诉的失望,去给自己一个短暂的喘息。
他明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却一直没有勇气面对。
在魏川手里时,他其实有方法可以全身而退。可看到他的眼神,看着这么多年过去,依旧被过去所困、折磨着的人,他再次被拽回了那无尽深渊。
阿森的死亡,和他并没有直接关系。甚至退一万步来讲,阿森完全愿意为了他付出生命,且自觉死得其所、毫无怨言。楚莲无数次这样劝他。但对陆霖来说,这都是不是根本原因。阿森会死,是因为他们都欠了债,自认迟早要还,便不会觉得自己的性命有多珍贵。而归根究底,将他带上这条负债之路的,就是他陆霖。
所以就算魏川要他性命又如何?这本就理所应当,是他欠对方的。
“霖哥”
少年曾经清亮的嗓音沙哑起来,像浸了酒,低醇而芬芳。陆霖回过神来,发现对方正在轻轻啃咬他的脖颈,好看的眉眼颇有些不满地瞪着他:“你不专心。”,
陆霖不觉对他笑了笑。笑容里的温柔宠溺他毫无自知,却让另一人醉了心神。
他收紧手臂,将少年揽得更紧。而怀中的人,也用力地回拥着他。坚定渴望、有力真实。
他舍不得死了。
他放不了手了。
陆霖后知后觉,却再一次确认了这一点。他在心底叹息,滚烫的热流从胸口冲上他的后脑,将那点对魏川的歉意冲刷得无所踪影。他扣起少年的脑袋,手指抓着那柔软微卷的短发,半迫使着陶锦仰起脑袋,对着那为自己展现出的秀美下颌和水色唇瓣,深深地吻下去。
“等等等等”
又一次失去主动权,陶锦急得扭动身体,别开脑袋,向后逃窜以获得些微腾挪的空间。哪知一向温文的男人却更加大力地收紧手臂,而几乎同时,轻微的喃喃低语在他唇边响起:
“阿锦,别动。”
男人的声音染着情欲的不耐,却没有一丁点命令的严肃味道,而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语调,语音含糊、满含请求,是完全撤下防备后的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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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娇?
陶锦愣愣地被男人摸着耳垂,本能去给这种语调定义。然而不待他再细想,陆霖的深吻又落了下来。
陶锦被吻得七荤八素。等回过神来,他已被陆霖按倒在床上。
“等等!等”
抓住陆霖解衣服的空档,陶锦大喊出声。
“嗯?”
俯趴他身上的男人用手撑起上身,慢慢抬起头来。他头发凌乱,低垂的眼睫下,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了过来,冷酷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加上微蹙的眉头,很有几分黑道大哥被打断好事的威慑。
呃这气质,有点凶狠啊。但是陶锦一低头,瞄到半开衬衫下袒露的胸肌轮